然而",欣吉一概装胡涂。咦,有这件事吗?一直躺着?我不晓得有这么回事呢。
「我内心非常焦急,一阵火大,忍不住摊牌。」
――驻屯地里的山番士日记不见了。欣吉,是你拿走的吗?这村里的事,你是不是有所隐瞒?
欣吉闻言,眼神转为空洞。,那不是想说谎的眼神,也感觉不出半点邪气。接着,他发出和空洞的眼神无比相称,失魂般的声音应道:
「村井大人,再继续追查下去,您会下不了山。」
坐在阿近面前讲故事的清左卫门,回忆着遥远的往事,双颊紧绷。
「听闻那番话,再目睹他的表情,我顿时怒火全消。全身寒意涌现,双臂直冒鸡皮疙瘩。」
太可怕了。
「身为武士,受到威胁而怯缩,实在是颜面无光。可是,当时我却一语不发,默默退下。」
清左卫门重重叹气,低下头。阿近暗想,他是在鼓励自己继续说下去。
「要是能一直维持那样就好了。」
他压低声音道。。
「欣吉不是在威胁我。那是由衷的建言,因为我没有能耐背负起洞森村之谜。」
那年梅雨季即将结束时,村井清左卫门领悟其中的道理。
「一夜大雨后,山沟突然暴涨,富一在泥水中溺水。」
事发时,清左卫门不巧前往下村。回到上村时,千治哭得眼睛都肿了,紧紧抱住他。
「村井大人,我哥快死了。」
富一躺在欣吉的小屋里。清左卫门赶过去,看到他的伤势,顿时僵在当场。
水位暴增的山沟泥水,夹杂着沙石、岩石碎片、断折的树枝。没顶的富一浑身是伤,单脚断折,右肘以下的胳膊仅靠皮肉悬拑着,背脊似乎也受到重创,身体扭曲成古怪的形状。
他还勉强能呼吸。气息短浅急促,几乎只吐不进。眼睛微张,泛着泪光。嘴巴微开,舌头外露。守在枕畔的欣吉脸色苍白。
「他怎会变成这样?大人都在干什么?」
由于雨停了,包括富一在内的四人到刚植林的开垦地探查状况。途中,富一好奇蓄满泥水的山沟,靠近细看,同行的大人劝他别再前进。
――哇,危险。
正当富一准备折返,脚下的立足地崩塌,连同土沙遭水流吞没。
「大人们拚命顺着水流追过去。」
他们拚了命想救富一,好不容易将富一救离水面,让他呕出泥水,恢复呼吸,才背着他回到村里。
不管再怎么呼唤,富一都没反应。碰触他脸颊,无比冰冷。可能是在泥水中翻滚时,被树枝刺中,伤口颇深,血流不止。
「得将断折的骨头接上,缝合伤口,加以止血。」
「我们不会啊。」
「既然如此,赶紧找医生过来。」
「村里没医生。」
「我去城下带人来!」
清左卫门激动得脱口而出,猛然回神。不论有任何理由,擅自离开村子,就无法达成任务。他想重振村井家、重新担任小纳户末席的心愿,也将幻灭。
欣吉彷佛要安抚清左卫门的不安和犹豫,温柔到有点可怕地劝道:
「村井大人,麻烦您照顾一下千治。虽然拥有成人的体格,他内心仍是个孩子。不能让他目睹哥哥死亡。」
「只能眼睁睁看着富一咽气吗?」
「约莫是撑不过今晚了,我会守着他的。」
清左卫门垂头丧气地离开,
另一名女子进屋。她捧着洗到泛白的浴衣,应该是要让富一穿上。
――是那孩子的寿衣吧。
清左卫门双膝发颤。千治来到小屋外头,一屁股坐在地上。上村的村民远远围着欣吉的小屋。女人低声哭泣,男人颓然垂首。
直到哭得累了,千治也没吃饭就睡着。清左卫门陪在一旁,一夜无眠。
天亮后前去探望,富一一息尚存。
并非有好转的迹象,只是处在弥留状态,但在清左卫门的眼中,这是希望之光。富一是个身强体健的孩子,不,他已有年轻人的体格,或许能度过难关,恢复健康。
「欣吉,有没有汤药或膏药?之前你们受伤或生病,都是自行医治的吧?快帮他治疗。」
欣吉缓缓点头。
「村井大人,请待在千治身边。他和您很亲近,麻烦您了。」
清左卫门和千治待在驻屯地时,村里的女人送来杂烩粥。
「千治,别再哭了,吃饭吧。富一一定会好起来的。要是你先倒下,那怎么行呢。」
千治哭哭啼啼地吃着杂烩粥。清左卫门在驻屯地的炉边教他念佛,面向四边合掌,祈求佛祖及两兄弟已前往西方净土的父母拯救富一。清左卫门自己也跟着膜拜
,虔诚祈求,却无法达到毫无杂念的境界,不停与内心的迷惘对抗。
为了救富一的性命,舍弃自身的未来也无所谓吗?
到城下带医生过来,只要花一天的时间,今天就能办到。因此放弃重振村井家也无所谓吗?
――志津,妳会原谅我吗?
迷惘重重压在胸口,充塞内心的纠葛害他喘不过气,眼前忽明忽暗。
传来哗啦啦的雨声,清左卫门回过神。早上明明已放晴,现在却天色昏暗。他望向窗外,发现乌云密布,远方划过一道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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