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尾声,常有突如其来的雷雨。每年皆是如此,但此时他对雷雨感到忿恨不已。
千治坐在炉边打盹,双手落在膝上,仍维持合掌的姿势,脸颊残留几道泪痕。
清左卫门的心中,涌现一股强烈的情感。
我要救富一。这对兄弟经历太多残酷的遭遇。再让千治变成孤零零一人,未免太可怜。
雨声愈来愈响,雷电大作,四周暗如黄昏。
远处雷鸣轰隆。
――抱歉,志津。
我要下山
清左卫门深深吐出一口气,取下挂在土间墙上的斗笠和蓑衣穿上。既然下定决心,就刻不容缓。
穿过驻屯地的木门,外头空无一人。在层层乌云通过前,村民应该都会待在小屋里。
绵密的雨幕前方,可望见欣吉的小屋。立着遮阳挡风的苇帘上,溅起大颗雨粒,无比喧闹。
――富一,在我回来前,你要撑住。
清左卫门大步跨向泥泞的地面。突然间,大雨中出现动静。他托起斗笠外缘,望向前方。
欣吉的小屋苇帘旁,伫立着一道奇怪的身影。
――是谁?
他脑中首先浮现这个念头,是因对方穿着蓑衣。那应该是人,但模样诡异。
对方戴的不是斗笠,而是筒状的竹笼。由于是像涂上煤灰般漆黑的竹笼,看不出长相。
身高比清左卫门矮。蓑衣长至脚踝上方,下襬露出不合时节的雪鞋。
「你是谁!」
清左卫门厉声叫唤。那人转身就跑。蓑衣上的雨水弹开。
「站住,你是什么人?」
对方从欣吉的小屋逃向隔壁的小屋后头,清左卫门追上前。漆黑的竹笼在模糊
村里景象的豪雨中,一路逃窜。
「等等,站住!」
一路追到村子外围,清左卫门被地上的泥泞绊住,跌了一跤。他随即重新站稳,抬起头。置身豪雨中,雨水宛若瀑布,沿斗笠的外缘流下。
那名怪人已消失不见。
逃进森林了吗?不过,他的动作未免太迅速了吧,明明下着大雨,路面又泥
泞,他却丝毫不受影响,迅如疾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会是谁?以那身装扮出现在这里做什么?是从欣吉的小屋出来的吗?或者,
是在窥望屋里的动静?
清左卫门男在原地,背后突然传来慌张的声音。
「千治,快过来,你哥不行了。」
村里的一名男子在驻屯地前叫唤千台。仔细一看,欣吉小屋的大门敞开,村民不畏大雨,聚集在门口。
其中一人看到清左卫门,摇了摇头。
清左卫门踩着泥水,奔回欣吉的小屋。千治也同时赶到。
富一已咽气。那贝壳般的眼皮,及痛苦喘息的嘴巴,全都紧闭。
「哥!哥!」
千治的哭声在雨声中响起。
尽管于心不忍,富一仍依上村的惯例,由村里的男人埋入乱葬坟地。孤身一人的千治,改为投靠欣吉。
上村有人逝世,必须通知下村,也得请在下村的须加利三郎来一趟。清左卫门跟着欣吉来到森林里的某处高地,点燃狼烟,升起一缕轻丝。雷雨过后,天空放晴,蔚蓝无云。
悟作和须加利三郎从下村赶来。悟作恭顺地低头不语,利三郎听闻富一丧命的详细经过后,感叹着兄弟俩的身世。
「下次要投胎到更好的人家啊。」
利三郎望着朝乱葬坟覆上的作业,双手合十低语。虽然傲慢又焦躁,也有着温柔和重情义的一面。或者,他是将阿峰腹中日渐长大的婴儿未来的命运,与富一重迭,产生联想:我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死在这种荒山中。
话说回来,戴着黑色竹笼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人待在欣吉的小屋外。你是不是看到什么?是否知道些什么?尽管 如此询问,欣吉仍一副不清状况的样子。
「不清楚……我一直陪在富一身旁,什么都不知道。」
不仅如此,他甚至怀疑起清左卫门的话。村井大人,您会不会是第一次遭遇那样的大雷,受到惊吓, 一时眼花?
「我是亲眼目睹!」
在清左卫门的抗辩下,利三郎想起搁置许久的山番士本分,及两名前任山番士的怪异遭遇。他展现认真的态度,对此事产生兴趣。
「他逃跑的速度那么快吗?」
「嗯,健步如飞。」
冷静回想,那名怪人没溅起一丝泥水,是穿着雪鞋的缘故吗?
「当时突然下起大雷雨,下村的男人不是去森林就是在田里,几乎都不在村中。」
「上村也一样。」
「既然这样,人人都有嫌疑。」
只要戴起黑色竹笼,穿上蓑衣,脸就不用说了,连体型也无法分辨。唯一的线索是身高,但比较的对象是清左卫门,包括利三郎在内,几乎每个男人都符合。
「他戴着涂黑的竹笼,感觉很不吉利,像是在吊丧。」
富一下葬时,村里的人都没戴这种竹笼。
「在栗山领地内,也没听过这种习俗。」
说到这里,利三郎纳闷地侧着头。
「提到习俗,我见过红色的狼烟。」
利三郎指的是富一去世前一天,也就是他在山沟溺水的那天。
「我问悟作那是什么,他说是上村有人生病或受伤时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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