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有焚烧后会冒红烟的树叶,会预先搜集,以备不时之需
清左卫门马上向欣吉和悟作确认,两人都坦承这一点。
「因为富一伤重,我烧起狼烟。」
「这不是通知要下村派人来帮忙吗?」
「不,是在通报对方,有人生病卧床不起时,可能是罹患疫病,不要过来。」
原来如此,倒也合理。
清左卫门忽然发现一件事。洞森村一分为二,禁止任意往来,如果是这个缘故,便能理解。虽然毁灭全村的大雪崩不常见,疫病却常发生。即使不是马上会害人送命的疾病,例如眼疾、腹泻,但要是在山中传开,村民一时无法应付,可能会迅速发展成夺走性命的严重情况。
「有没有通知好事或吉事的狼烟?」
面对利三郎的提问,欣吉和悟作都摇头。
「没有。」
「那么,日后我的孩子出世,还是只能穿越森林通报吗?悟作,到时候就要麻烦你,代我向村井大人通报一声。希望他能早点看到我孩子健康的模样。」
开心地说完这句乐天的话,利三郎便返回下村。利三郎得到生存的动力,走起路虎虎生威,悟作低着头跟在他身后。清左卫门望着他们步入洞森的背影,独自留在原地。
那年夏天酷热难当。连续日照导致地面干裂,村民为干渴所苦。
富一去世后,清左卫门和千治变得疏远,周遭就像熄了火,冷清寂寥。他比过去更深切体认到这里的生活多艰难,咬牙独撑。
正因如此,当晚风增添些许凉意,活泼的秋虫轻声鸣唱时,悟作从下村前来通报好消息,他欣喜不已。
「须加大人的孩子出生了。」
是个女孩。
「孩子和阿峰都平安吧。」
「是的,只是生产过程不太顺利,须加大人十分担心。」
清左卫门闻言,益发坐不住,连忙赶往下村。
「是清左卫门啊,来得正好。」
前往一看,利三郎面容憔悴。阿峰不仅生产不顺,还足足痛苦三天三夜,而且出血严重,一度危及性命。「得让她安静休养一阵子。目前没办法喂孩子喝奶,她姊姊会陪伴照顾,煮米汤喂孩子喝。」
原来如此,利三郎居住的小屋土间上,堆着饱满的米袋,
一旁还吊着鱼干、鸟、兔子。
「这是要给阿峰吃的吗?」
「嗯,当然。幸好我是枪手。」
听说阿峰怀孕后,利三郎常拎着火枪进森林猎捕野兽。
「我得再加把劲,阿峰需要吃滋补的食物。」
蓦地,一阵危险的寒风掠过清左卫门胸口深处。
利三郎疼惜阿峰和婴儿,不难理解。但他带着火枪在森林里随意捕猎,村民想必心里不是滋味。这座森林并非猎场,而是植林和耕作之地。
况且,袋里的稻米,理当是下村的人共享的贵重粮食。利三郎仗着山番士的身分, 一人独占。
――应该早点规劝他。
最近利三郎一直为所欲为。疼爱自己的女人,疼爱自己女人怀的孩子。
这是蛮横的行径。利三郎只想到自己,清左卫门将下村全权交给他负责的期间,下村的人恐怕累积不少反感和恨意
清左卫门窥望村民的神情,发现他们闷闷不乐。嘴上说着「须加大人的孩子诞生,可喜可贺」,但每个人的眼神都不带笑意,反倒流露一丝凶恶。
阿峰和姊姊原本就是弱女子。或许姊妹俩合起来才勉强抵得上一人的劳动力。如今其中一人怀孕,成为孕妇,自然更不能充当劳力。明明没工作,她却还有饭吃。
眼下的发展,无疑是雪上加霜。产后复原状况不佳,一直卧床不起的阿峰,及在一旁照料的姊姊,全不能工作,大家却得供养她们。婴儿也一样。珍贵的白米,成为孩子喝的米汤。等他长大势必需要更多食物,利三郎也会想多给他一些才对。
像这样的人,不就是下村的负担吗?在洞森村严苛的生活中,擅自男欢女爱、擅自生子的山番士和他的女人,变成不必要的压石,重重压在村民身上。
利三郎是个年轻强健的武士,拥有傲人的枪法,同时具备山番士的权威,下村的人无法反抗。然而,人们的忍耐终究会有极限。一个人害怕不敢付诸行动,要是结合众人之力……
趁着利三郎陪在阿峰和婴儿身旁,清左卫门请悟作召集村里的重要人物,向他们低头鞠躬道:
「孩子诞生原本值得庆贺,但在此地恐怕不是这么回事。增加各位的负担,我和须加大人同感歉疚,还望多多关照。」
受召前来的村民尽皆无言。从他们的沉默中,清左卫门明白自己的担心果然没错。
「要是遭遇什么困难,随时都能烧狼烟向我通报,不必顾忌。」
清左卫门如此吩咐悟作。接着,明知是白费力气,他仍向利三郎晓以大义――既然见过孩子,你该暂时回到上村的驻屯地,专注于山番士的勤务。
利三郎起初只是微笑,当他发现清左卫门是在认真说教,立刻胀红脸,勃然大怒。
「上村是你的地盘,下村是我的。我不接受你的指使!」
「我们都是洞森村的山番士,不能为所欲为。」
「那你又如何?」
利三郎指着清左卫门,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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