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左卫门将欣吉的话牢记心中,拨开深及大腿的积雪,巡视上村四周后,返回住处,发现下村的方向升起红色狼烟。
他急忙赶往欣吉的小屋,指着天空询问原由。返照的雪光炫目,欣吉瞇起双眼,呼出白色气息。
「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村井大人,劝您最好别去下村。不管怎样,此时要在森林里行走相当困难。」
下村是有人受伤,还是生病?该不会是阿峰或孩子吧?清左卫门心神不宁,偏偏只能待在驻屯地。
然而,隔天上午狼烟再度升起。宛如不吉利的黑线般升起的狼烟,是通报下村发生紧急事态的信号。
不能再拖拖拉拉了。
「欣吉,我去下村一趟。」
幸好天空放晴,北风也停歇',只要进入深邃的洞森,突然遭雪崩压垮的危险便会降低。
「既然如此,我与您同行。」
欣吉穿上踏俵(注:农家利用稻草编出两个圆筒,并在圆筒两侧绑上线,双脚踩入后拉线辅助,就能在雪地行走。)走在前头,将雪地踩实,并不时以柴刀在树枝或树干上做记号。清左卫门多次陷入雪堆中,得请欣吉拉他脱困。尽管戴着厚实的手套,十指仍冻得无法动弹,鼻子下方挂着小小的冰柱。
好不容易抵达下村,只见村民全聚在悟作的小屋里,不,是受召集而来。窄小的屋子挤不下这么多人,满出屋外的人个个缩着身子。
看到村民的表情,清左卫门颇为诧异。他们面露怯色,并不尽是寒冷的缘故。
「到底发生什么事?」
在他的询问下,小屋里传出一声浑厚的叫喊。是须加利三郎。那满是胡碴的脸颊严重凹陷,唯有双眼炯炯发亮。
「噢,你来啦!」
他一把抓起火枪,推开村民,像要分出一条路,步向清左卫门。
「清左卫门,那东西出现了。阿峰和我的孩子,被、被他干掉了。」
小屋里,俉作和阿峰的姊姊都弓着背。阿峰的姊姊眼皮红肿,一和清左卫门四目交接,旋即双手掩面。
接着,清左卫门看到了。
一张薄薄的被褥上,躺着纤瘦的女子和瘦小的孩童。两人脸上都覆着洗到褪色的手巾。
「阿峰和孩子都死了吗?」
「嗯,死了。他们都死了。」
利三郎满是胡碴的脸皱成一团,放声哭泣。约莫是受到他的情绪影响,阿峰的姊姊又呜咽起来。
「今天一早,天刚亮时,那家伙戴着黑色竹笼,身穿蓑衣,出现在此地。跟你描述的一样。实在太突然,像在使妖术。」
之前富一剩一口气时,那个诡异的家伙也是在雷雨中突然现身。如今,他同样出现在这里。
「你亲眼目睹?」
「我瞧见了,当时我就在这里。彻夜不眠陪在母子俩身旁,只是去一趟茅厕,回来一看……」
那怪异的家伙鼓起蓑衣,覆在阿峰和孩子身上。
――你是什么人!
「我扬声大喊,对方马上起身往外逃。我追在后头,但对方的速度简直迅如疾风。」
利三郎气得跺脚。
「明明近在眼前,手,伸就能抓住对方的蓑衣,最后仍眼睁睁让对方逃跑,瞬间消失无踪。」
接着,小屋里的阿峰和孩子双双断气。
「可恶,可恶!就发生在我面前!」
利三郎怒不可抑,号啕大哭。
「清左卫门,帮我找出那个家伙,大卸八块!」
利三郎想必是夜不安枕,食不下咽。他脚步虚浮,像纸人一样弱不禁风。
「我知道了,你先冷静一下。现在你的脸色和死人差不多。」
「那是害死阿峰和孩子的仇人,我非报仇不可。拜托,助我一臂之力。」
利三郎口沫横飞地请求。他握住棍棒般,抓着那把火枪,但没看到火盘和火药袋。利三郎方寸太乱,难怪村民会面露怯色。
清左卫门将利三郎拖出屋外,村民马上让出路,他们的神情中,已没有对山番士的敬畏和亲近。清左卫斗胸中充塞着哀伤和悲戚。
「全回自己的小屋去,谁都不准离开村庄。」
村民全低垂着头,任利三郎咆哮:「我一定会找出犯人!做好觉悟吧!」
利三郎的小屋里没有丝毫火光的暖意,一片狼藉,脏污的襁褓仍丢在水盆里。
「你先坐下。」
尽管被清左卫门推着瘫坐在地炉旁,利三郎仍口沫横飞地说个没完。
「以为扮成那种滑稽的模样,隐藏长相和体型,就不会暴露身分吗?农民百姓的小聪明,简直笑死人!」
「听你的意思,这是村里的人下的手吗?」
利三郎双眼充血,瞪着清左卫门。
「不然还会有谁?洞森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和村民。」
村里的某人戴着黑色竹笼,穿上蓑衣,杀害阿峰和孩子后逃离――
「悟作那家伙一直装蒜,推托什么也不知道。话说回来,打从那家伙提议在他的小屋照顾阿峰和孩子的时候起,我就有些纳闷。那边日晒比较好,吹不到北风之类的,净讲些好听话。」
利三郎双手抱头,咬牙切齿。
「当时我应该提高警觉,是悟作引那个人前来。不,不单是悟作,也许村里的人都互相勾结,那个人才会那么快消失。因为只要冲进任一幢屋里,脱掉竹笼和蓑衣就行。没错,一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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