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是顶着三岛屋的招牌持续举办的奇异百物语,不是阿近一个人抛却烦恼就没事。只要叔叔和婶婶仍愁眉不展,下一位说故事者就不会上门。日子在忙碌中度过,刚迈入水无月(六月)。不久,竟发生一件大事。
伊兵卫和阿民有两个儿子。长男伊一郎今年二十三岁,次男富次郎二十一岁。两人在十五、六岁前,就学会制作提袋的技术,接着伊兵卫一句「你们到其他店学做生意吧」,便送他们离家当伙计。伊一郎到通油田的杂货店「菱屋」,富次郎则是到新桥尾张町的棉布批发商「惠比寿屋」。
兄弟俩都到了可以回三岛屋的年纪。日后应该是伊一郎继承三岛屋,富次郎另开分店,到时非娶妻不可。
阿近和两位堂哥仅见过一面。刚到江户时,两人专程来见她。透过短暂的交谈,感受到堂哥都是温柔善良的人,阿近十分开心。听闻两人在任职的店家遭到苛刻的使唤,非常吃惊。一般的伙计不允许为私事抛下工作外出,阿近以为虽然堂哥是学徒,但应该像是委;托店家照料的重要人物,会受到客人般的礼遇,但似乎并非如此。
――我也得在三岛屋里认真工作才行。
这成为阿近上紧发条的依据。不过,在伊兵卫眼中,阿近的发条有点上过头。他只是想将侄女当亲生女儿看待,呵护疼爱,阿近的举动着实无趣。
伊一郎和富次郎分别在菱屋和惠比寿屋认真工作,颇受倚重。约莫半年前,菱屋的店主造访岛屋,跟叔叔和婶婶商量一阵, 一脸沮丧地离去。之后阿近询问阿民,得知对方提出招伊一郎为赘婿的请求,遭到婉拒。惠比寿屋也提出请求,希望富次郎能和自家女儿结婚,如果同意马上让两人另开分店,伊兵卫夫妇同样婉拒。阿民笑着解释:
「不管条件再好,他们没意愿也是白搭。」
叔叔和婶婶都表示,兄弟俩很期待回到三岛屋,与阿近一起像兄妹一样认真工作。另一方面,阿近不希望他们回家娶妻后,身为小姑的自己成为累赘,隐隐感到苦恼。
不过,前提是两兄弟能顺利返家。
水无月的朔日(一日) 下午,惠比寿屋的一名学徒气喘吁吁地跑来。伊兵卫和阿民见过他后,急忙叫一顶轿子,火速赶往新桥的尾张町。
「到底发生什么事?」
面对阿近的询问,掌柜八十助脸色苍白,告诉她原因。
「富次郎少爷受了伤,有生命危险。」
由于无从得知进一步详情,唯有不安不断累积,三岛屋人心惶惶。只有阿胜依旧沉着,从小就认识两兄弟的阿岛,则是满面愁容。
太阳下山后,伊兵卫总算返家,说明情况。
「惠比寿屋的两名二掌柜,为金钱借贷的事大打出手。居中劝架的富次郎惨遭池鱼之殃,头部重重挨一击。」
之后,富次郎便昏睡不醒,尽管有呼吸,却怎么呼唤都没反应。阿民守在他枕畔,从菱屋赶来的伊一郎也陪在一旁。
「医生如何诊断?」
「医生表示,只能等他醒来,绝不能随便移动。」
阿岛闻言,马上到附近的神社展开有次参拜。在富次郎得救前,她决定每晚到神社参拜一百次,要持续多久都不在乎。阿近、八十助、阿胜,也跪在供奉伊兵卫家祖先牌位的佛龛前合掌祈祷。
直到三天后的早上,才传来好消息。富次郎终于醒来,响应阿民的呼唤,握住她的手。
尽管捡回一命,仍得静养一阵子。阿民想带富次郎回三岛屋,但医生劝阻,认为立刻搬动伤员有危险,于是她决定待在惠比寿屋照料儿子。之后,约有半个月,阿岛和童工新太频繁往来神田三岛町和新桥尾张町两地,帮阿民的忙。三岛屋勉强如常营业,不过众人仍忐忑不安。暂停搜集奇异百物语,也是无可奈何。
请花店送来的酸浆,其实是绿色的。当中带有一丝期盼,希望花朵全部变红时,富次郎就能康复,回到三岛屋。
阿近暗暗祈祷着,拿花剪坐在涂上黑漆的花瓶前。
「请问有人在吗?」
「黑白之间」的外廊传来叫唤声。
一名矮小的男子背着高过头的大包袱,双手紧握胸前包巾的绳结,微微躬身。
一看到阿近,他便恭敬行礼。
像这样背着行李的商人,唯有租昼店的小贩。
在三岛屋,阿岛会找租书店的商人前来,借阅绘本或情义故事。「这很有趣喔」,阿岛曾向阿近推荐,但阿近觉得在「黑白之间」听到的故事,更有切身感,也更有趣,是一般书中看不到的,所以她往往会敷衍几句带过。
不过,经常进出店里,和阿岛做生意的租书店老板,阿近倒是认得。不是眼前矮小的年轻人,而是年纪较长的大叔?
于是,阿近应道:
「您是哪位?」
「平日承蒙您的关照,我是『葫芦古堂』的人。」
咦,那位大叔的店,竟有如此风雅的名称。
「是我们这边的人,经常租借故事昼的店家吗?」
「是的。」
年轻男子的嗓音温柔,给人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葫芦古堂?」
阿近进一步确认,对方连忙回答:
「不不不,是『葫芦古.堂』。」
咦,哪里不一样?
「写成『葫芦』,再加上『古堂』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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