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子的右手松开包巾的绳结,在半空中写下复杂的汉字。
「这是我家店主后来加上的字。在店主的故乡,称葫芦为『葫芦古』,所以,其实只是加一个『堂』字当屋号。」葫芦古,听起来十分愉快的发音。
「就像俗话说的『从葫芦里跑出马』(注:日本俗语,意指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或是玩笑话居然成真。),有时文字写成的故事书中也会跑出真实的事,这就是店名的由来。」
语毕,男子微微一笑。
「听闻最近三岛屋发生一些烦心事,特地前来探望。我不习惯出门做生意,
一时误闯贵宝号的庭院,实在失礼。」
男子又行一礼。阿近拿荖花剪回礼,忽然惊觉这样很没规矩,急忙搁下,转向外廊。
「您太客气了。我家阿岛不在厨房吗?」
「我明白了,改天会再上门拜访。」
背上的书本应该相当沉重,「年轻男子轻盈转身,接着望向阿近。
「富次郎先生似乎好多了,想必各位也安心不少。」
啊,他可真清楚。
「是的,谢谢您的关心。」
阿近刚应完话,隔壁的小房间传来阿胜的声音。「小姐,我是阿胜。」
隔门霍然开启。阿胜探进头,看到伫立在外廊边的年轻男子,大吃一惊。
「这位是……?」
「他是租书店的人。」,行一礼后,快步走出庭院。
葫芦古堂的小贩说着「平日承蒙关照了」
不知为何,阿近顿时感到轻松许多。
――虽然对方有点怪,但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反倒有股暖意洋溢心头。年轻男子的表情和说话口吻,带着一种讨喜的感觉。不是亲切,而是自然涌现的一种可爱感。
阿近想起阿胜,转过头,发现她仍坐在隔门旁,望着葫芦古堂商贩刚才站立的地方。只见阿胜双眼圆睁,眼珠差点没掉出来。
难得看到阿胜露出这种神情。
「那么惊讶吗?」
阿近笑着问,阿胜眨眨眼,赫然回神,不住打量着她。
「怎么?看得我身上都快穿出洞了。」
「小姐。」
阿胜一本正经。
「什么事?」
「我现在说的话有点奇怪,但请您别笑。」
担任奇异百物语的守护者,负责消灾驱魔的阿胜,是阿近重要的伙伴。同时,她也是可靠的大姊姊,不管遇上什么状况都不显慌乱,始终保持冷静,包容阿近的一切。
此刻,她的眼神无比认真。
「怎么了?」
阿胜彷佛在宣布神谕,煞有其事地说道:
「小姐,您和刚才那名男子有缘。」
「咦?」
阿胜如花朵绽放,灿烂一笑。
「阿岛姊刚从惠比寿屋办完事回来。听说这两、三天,富次郎少爷就能返回三岛屋。」
阿近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真的?」
「是的。他身体状况稳定许多,医生同意他回家。老板娘也高兴得哭了呢。」
好消息传遍三岛屋上下。「得快点准备才行」、「要好好庆祝一番」、「富次郎少爷喜欢吃什么」,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喧腾不已,直到入夜阿近才有空向阿岛询问葫芦古堂的事。
「哦,是十郎先生吧。」
对了,阿岛常提到的那位熟知战争故事的租书店大叔,名字就叫「十郎」。
「不是他,是别人。」
阿近描述对方的样貌后,阿岛一愣。
「这个嘛……我毫无头绪,真的是葫芦古堂的人吗?」
这么一提,那名年轻男子曾说「我不习惯出门做生意!」
「可能是平时顾店的人,偶然外出做生意吧。」
「也对。我没去过那家店,而且只认识十郎先生。」
该不会十郎先生伤到腰了?阿岛有些担心。
另一方面,在一旁聆听两人交谈的阿胜,始终愉快地微笑。
「葫芦古堂吗?这屋号真好听。」
「阿胜姊,之前说我和对方有缘,是什么意思?」
「等时候到了,您就会知道。晚安,看来您今晚会有个好梦。」
阿胜对阿近装傻带过。
转眼已是三天后。
富次郎回到三岛屋。
然而,众人看到他的模样,旋即明白还不是开心的时候。从新桥尾张町到神田三岛町,富次郎一路走走停停,花费将近一整天。
「他没办法坐轿。」
就算挑选厉害的轿夫,再怎么扛着轿子慢慢走,他也会因摇晃头晕目眩。
「是头部受过重击的缘微吧。」
「好像是。医生说,休养半年就能痊愈。」
富次郎没有头痛,身体麻痹,或手脚行动不便的状况,也没失忆。比较伤脑筋的是,日常生活中一站起或坐下――跟坐轿一样,稍微动到头部,便会晕眩不已。
「那么,走路也不例外喽?」
「不得不小心。」
两年不见的富次郎,看上去一切安好。不过,跟当初相比,下巴消瘦了些。
「小近,我回来了。今后请多多指教。」
他的话声依旧开朗。
「我才要请您多多指教。」
「别这么拘谨。」
「堂哥,你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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