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还过得去。只是有时会突然一眩,有点麻烦。」
瞧他说话的神情,似乎一点也不觉得麻烦。阿近想起过往的片段。长男伊一郎性格沉稳,拥有教养良好的接班人气质,次男富次郎宛如五月的和风,洒脱自得。
尽管医生嘱咐要静养、多休息,但除了不时会晕眩,富次郎自认并无大碍,不肯乖乖躺着。每当阿民不厌其烦地劝他躺着时,他总会回一句「娘,我都快长褥疮了」,哈哈大笑。
富次郎时而在三岛屋内走动,时而前往工房查看作业情况,时而在缘廊上打盹,颇为悠哉。敏锐的阿岛一直在观察他的健康状态,一下安心,一下担忧,相当忙碌。富次郎脚下微微踉跄,阿乌便会大喊「少爷」,飞奔而至,实在是眼尖耳利。
「看来,我出外学做生意的期间,阿岛也练就一身忍术。」
连当事人富次郎都如此调侃。
「我担心少爷的身体啊。」
「我很感激妳的心意,但别再叫我『少爷』了。」
这个称呼属于日后将继承三岛屋的伊一郎。
「叫我爹『老爷』,叫我哥『少爷』,这样才合情合理吧。」
「那么,我该怎么称呼您?」
「小近,妳有什么好提案?」
面对突如其来的咨询,阿近陷入沉思,富次郎接连抛出几个提议。
「二少爷、次少爷,小少爷、富少爷、吃闲饭少爷、晕眩少爷。」
逗得阿近和阿岛忍俊不禁。
「叫『小少爷』应该挺合适。」
于是,富次郎决定让伙计称呼他为「小少爷」,不过允许阿近和以前一样叫他「堂哥」。
「那么,堂哥也直接叫我『阿近』吧。」
「这样好吗?确定不是叫妳「聆听者大人』?」
富次郎很清楚奇异百物语的事。
「连我在惠比寿屋时,都听过妳的传闻,还看过妳上报。」
「太难为情了……」
「什么话,我在惠比寿屋都自豪地说『如何?我堂妹是个大美人』,要是当事人觉得尴尬,我岂不是下不了台?」
富次郎在惠比寿屋算是二掌柜,见同僚吵架,还会居中劝架,应该是与同僚打成一片,没有隔阂。比起用「在下」这种客气的自称,不如用「我」较为自然。
富次郎说,他一个人还是有些不安,于是常邀阿近一起散步。其实只是到附近逛逛,不过,富次郎在阿近搬来前就住在三岛町,留有许多回忆。
「啊,以前的卤味店不在了。真可惜,那家店的食物很好吃。」
「这棵柿子树长在这么小的地方,却枝叶茂密,生气盎然,还会结出色泽鲜艳的硕大果实。可惜是涩柿子。」
「那边的巷弄里,住着一位新内节(注:日本传统艺能净瑠璃的流派之一。)的师傅,是我们的老主顾。不知为何,娘十分讨厌她。」
他说出许多阿近不知道的事。
「婶婶居然会讨厌顾客,真令人讶异。」
「她觉得对方很不讨喜。每当那位师傅上门,和八十助聊天时,她就曾偷伦把扫把倒过来。」
把扫把倒过来,是将赖着不走的客人赶跑的咒术。
「娘的直觉一句很准,恐怕是发生过什么事。今天真闷热,阿近,喝杯甜酒再回去吧。」
富次郎唤住路过的甜酒小贩,与他交谈时……
「啊,抱歉。」
富次郎抓住阿近的胳臂,闭上双眼,约莫是感到晕眩。
「堂哥,不要紧吧?」
「嗯,不晕了。」
这就是不忍心看人打架,出面劝阻付出的代价。世上就是有如此没道理的状况。
关于吵架的详细经过,叔叔和婶婶没特别提及,富次郎也不想透露,这不是阿近该追究的事,所以她一直没过问。一向关心富次郎的阿岛,也谨守伙计和雇主的分际。不过,她曾气呼呼地对阿近和阿胜说:
「将小少爷害成这样的二掌柜们,不晓得在惠比寿屋有没有受到惩罚。」
富次郎遭受无妄之灾,离开惠比寿屋,又没办法到自家的店面帮忙,所以三岛屋没正式向顾客介绍他,只私下向一些亲朋好友告知他回来的消息。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很重情义,包括那位黑痣老大――外号「红半缠半吉」,负责这一带治按的捕快。
「恭喜少爷康复。」
嘴上这么说,但可能是担心酒会损害富次郎的身体,他拎着豪华的料理餐盒前来,当作伴手礼。
跟叔叔和婶婶闲聊一阵后,富次郎以手肘轻轻撞阿近一下。
「这位捕快老大,就是保护三岛屋免遭强盗洗劫的可靠救星吧。」
去年秋天,绰号「金角安」的强盗头子率领的盗贼集团盯上三岛屋,多亏半吉相助,才逃过一劫。当时引发轩然大波,伊兵卫派人前往儿子工作的地方,说明经过,告知家里一切平安,所以富次郎晓得此事。
「其实我没帮上什么忙,三岛屋另有得力的帮手。」
听到半吉这番话,富次郎十分感兴趣。
「既然如此,愿闻其详。爹,方便借用『黑白之间』吗?」
「好啊。」
于是,半吉、富次郎和阿近,三人移步「黑白之间」。
「唔……近,妳就是在这里主持奇异百物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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