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想到一个点子,就是和阿近一起聆听百物语。」
阿近颔首。「堂哥,你内心深层的想法,我无法完全了解。不过,只要聆听对方分享的故事相信一定会和我一样,得到很好的疗愈。」
「哦,还有疗愈的效用。」
「是的。只是,跟药到病除的仙丹妙药不太一样。」
虽然是恐怖、不祥、悲伤的故事,却是以人的言语道出。当中存在着说故事者,及故事中提到的人们具有的生命温度。
「阿近,说得真好。那么,我就牢牢记在这里。」
富次郎手抵在胸口,闭上眼。
「阿胜,拜托妳了。」
「是,小少爷。」
一切准备妥当,阿近端坐在聆听者的位置。
今天「黑白之间」插的花,是泰半转为红黄色的枫叶,搭配胡枝子花。挂轴是
一幅水墨画,画的是现今正肥美的秋刀鱼。两尾鱼交迭在一起,上面那尾背鳍朝上,下面一尾腹部朝上,往后弓身,这样的构图不像是强调鱼儿肥美鲜活,而是别有含意的猜谜画。
「黑白之间」位于里屋,离店面有段距离,听不见门庭若市的喧闹。悠闲宁静的气氛中,卖栗子的小贩路过庭院的木板围墙,同时传来孩童奔跑嬉闹声。正值未时(下午两点),约莫是从习字所返家吧。
阳光仍留有夏末的炽热,但秋风已起,枫叶和银杏也会加快变色的脚步吧。为说故事者特意准备的茶点,是附近一家阿民常光顾的糕饼店卖的番薯羊羹。这是全年贩卖的招牌商品,又以这个时节最为甘甜。
话说回来,这次的说故事者迟迟未到
约定的时间早已过去。
「堂哥,阿胜姊。」
阿近朝隔门扬声叫唤。
「我去看一下情况。」
她起身来到走廊,发现空无一人,于是环视四周,竖耳细听。
「阿岛姊?八十助先生?你们在吗?」
带领说故者前来的,一向是阿岛或掌柜八十助。
无人回应。阿近沿着走廊步向外头,传来阵阵话声。
「欢迎光临,今天想买什么?」
「您看中这项商品吗?谢谢。」
伙计与客人热络交谈着。文人雅士总会想随季节替换应景的饰品,托他们的福,每逢四季更迭,三岛屋往往格外繁忙。只见伙计和童工新太忙进忙出。
阿近伸长脖子,望向账房,看见八十助的背影。他正拨着算盘记账,没看到伊兵卫,应该是外出了吧。这么一提,今天早上伊兵卫说过要参加聚会。
――该怎么办才好?
阿近决定折返。瞥向「黑白之间」的隔门,她想着也许不巧与访客错过。
「失礼了。」
她轻唤一声,端正坐好,将门关上。
刚打开门时,上座空无一人。
关上隔门,阿近抬起头,前方竟端坐着一名妇人。
她太过讶异,没发出惊呼,而是倒抽一口气。噗通!心脏用力跳了一下。
阿近睁大双眼,望着那名妇人。
对方颇有年纪。屏除对客人的礼数不谈,称得上是老婆婆。不仅骨瘦嶙岣,背部弯驼,下巴还向前挺出。由于是这样的坐姿,衣襟几乎碰到喉咙,后领严重外露,从后颈到背部上方都一览无直,颇为难看。
令人惊讶的是,对方梳着岛田髻,一袭振袖和服,皆是年轻女孩的装扮。和服的图案是豪放的横纹,搭配具有驱魔含意的可爱「麻叶」图案的黑缎昼夜带,花簪也十分华丽。
「欢迎莅临。」
阿近立刻鞠躬问候。
「让您久等了。我是奇异百物语的聆听者,为店主伊兵卫的代理人,名唤阿近。」
老婆婆完全没转头瞧她一眼,是耳背吗?还是感到不悦?
「这位客人……」
阿近再度叫唤后,老婆婆不知望向何处,滔滔不绝地开口:
「这里的图画好怪喔。」
阿近又是一惊。虽然嗓音沙哑,与年纪相称,却像年轻女孩语带娇真,口齿不清。
阿近十分诧异,一时僵在原地,这时老婆婆才转过头。
「别愣在那里,快到这边坐。我是来说故事的,这样可没办法说啊。」
「啊,是。」
阿近僵硬地站起,急忙坐向下座。
「我刚才离席,似乎与您错过了,实在是失礼。」
「我不在意。」
老婆婆下巴抬得高高的,
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因为我欣赏这幅挂轴,很乐在其中。」
那是绘有俩尾秋刀鱼的画。
「这样啊,很高兴您看得上眼。」
「这幅画是在呈现秋刀鱼魂魄离去的场景。」
「咦?」
老婆婆偏着头,姿态相当可爱。她以双手的食指,比出和挂轴上的两尾秋刀鱼同
样的形状。
「上面那尾秋刀鱼,接下来会被肢解或烤交吃,下面那尾秋刀鱼,则是魂魄脱离身躯。或者,是两者相反。妳认为呢?」
阿近并不这么看,听起来是很有意思的观点。
「我以为只是画了两尾秋刀鱼……」
「如果两尾并排在一起,确实就像妳所说的。不过,这幅画并非如此。画师会在里头暗藏谜题,不抱持这种想法来欣赏就太无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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