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般若心经》的字帖也一样,伊兵卫有个习惯,在古玩店发现有趣的东西就会买回家。这幅秋刀鱼的挂轴亦不例外。不知是出自怎样的画师之手,也不懂当中是否暗藏谜题。
老婆婆的口吻充满自信,但没有挖苦人的意思,表情中带点淘气。阿近彷佛受她影响,面露微笑。
「您喜欢这种谜题吗?」
「那也得是有格调的谜题,毕竟人家是待字闺中的姑娘。」
这句话似乎不是谜题。看来,这次的说故事者不太好伺候。
只要持续举办奇异百物语,就会遇上形形色色的说故事者。有感觉不舒服的人,也有牢骚满腹的人。或许会有人想假借怪谈之名,讲别人坏话。当中可能有人会编造故事,胡乱吹嘘。阿近自认已做好心理准备。
――这是一位爱做梦的客人。
虽然外表是老婆婆,内心却是年轻姑娘。她就是做这种梦的说故事者。
这倒不是不行。如果她的梦能成为百物语的一则故事也很好。阿近暗自拿定主意,不要惹对方不高兴,小心应答。
「那么,接下来就麻烦您了。」
一如既往,阿近告知「听过就忘,说完就忘」的规矩,及可自行更改人名的事。挂在火盆上方的铁壶微微冒着热气,但茶点尚未备妥。今天似乎和阿岛很没默契。
「因为一时疏忽,让您久候,也没为您上茶,接连的失礼之举,真是惭愧。」
阿近双手一拍,想叫唤阿岛前来时,老婆婆从容不迫地打断她。
「不,不用费心。我不需要茶点。」
「可是……」
「甜食对牙齿不好。我只会在每个月第一天吃甜食,真的不必张罗。」
见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阿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
重新面对面,阿近发现老婆婆化着淡妆,还涂了口红。她朱唇轻启,娓娓道来。
「接下来要说的,是我家的故事。很久以前,我家就在芝的神明町三丁目经营香具店。」
香具店的生意,专门贩卖各种香料、香油,及容纳这些物品的香袋。往往会顺便一起贩卖发梳、发笄、夹入式假发、香粉等饰品。不过,提到芝的神明町,街景与这一带大不相同。那里不是有许多气派的武家宅邸和寺院吗?这样看来,顾客或许比较拘谨。
阿近思索此事时,老婆婆突然眨起眼。
「恕我冒昧问一句,妳的和服原本就这么设计吗?还是,妳怕让我久等,匆忙间穿反?」
「您的意思是……?」
「妳衣服的花纹在反面。」
的确,今天阿近的和服外表是朴素的陶土色,内面则是蓝绿色网格,搭配飞舞的蜻蜓花纹。这是俗称的「里模样」,乍看朴质无华,却又低调显露花纹,别具雅致。
要向宾客表现礼数,应该愼重装扮,但由于扮演的是聆听者的角色,不能过于华丽。考虑到身分,阿近选择这一身方便的服装,并非有什么匠心独具的巧思。如果有三名年纪相仿的商家姑娘聚在一起,大概会有一名是这种装扮,另外的两人当中,应该会有一名是「裾模样」。这是外观质朴无纹,唯有下襬边缘配有花纹的一种雅致和服设计。
――莫非她不知道?
阿近思忖着,老婆婆突然蹙起眉,朗声说「啊,真受不了」。
「这就是最近的流行吧。实在受不了流行这种玩意。不论是和服、腰带,或发型,过了十年就完全变了个样。连发髻也不例外,当初红极一时的『鸥髱』,妳应该不知道吧?」
何止不知道,连是怎样的发型也猜不出。和服的里模样不是最近才开始流行。从阿近懂事起,在老家的川崎驿站就常听布庄的人提到「在江户这样穿才叫风雅」。
老婆婆微微叹气。
「抱歉,听我接着往下说,妳就会明白。我算是女浦岛太郎(注:日本童话,浦岛太郎到龙宫一游后带着宝盒回到陆地,发现已过数年,打开宝盒后他顿时变成老爷爷。),自年轻时起,一直过着时间没有变换的生活。」
这么一提,那豪华的振袖和服,上头的横条纹确实略微褪色。绫质腰带的宽度,也比阿近的腰带窄。
已故的祖母说过,她年轻时的腰带又窄又短,和服的下襬也不会拉这么长。只要世人生活宽裕,女人就会个个变得像千金小姐。当然,不会当便服,一年大约只有一次机会盛装打扮。不过,若不是变得富裕,女人的衣服想必不会如此讲究。
「我们店里做的生意,虽然比不上贵宝号,也算是和流行有关。身为店主的女儿,我却采旧式的打扮,旁人难免会觉得奇怪。但我是自己喜欢这么做,所以没人责怪我。」
我叫阿梅――老婆婆轻盈地低头行一礼,像是淘气的小姑娘。仔细一看,才发现掺杂银丝的真发相当稀疏,当中夹了许多假发,勉强梳成岛田髻。
「我们的屋号是『美仙屋』。不常听到,对吧?」
她伸指在榻榻米上写下文字。
「第一代店主,曾在名为『备前屋』的香具店当伙计,后来获准开分店。」
原本可直接挂上「备前屋」的屋号。
「当时,店主迎娶总店老板娘的侄女当媳妇。对方是个大美人,他高兴得几乎快升天,约莫认为娶了美丽的仙女,便以此当屋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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