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黑影的缘故。他们来找与之助,狗和婴儿会感到害怕。
——那边有人彻夜不眠,待在那家伙身旁确认此事吗?
——有,管理人。事后他在床上连躺三天。
「铃丁」以前曾塞钱给与之助,请他撤除一场棘手的官司,对他们有恩。虽然与之助是坏蛋,但只要觉得有利可图,他也会卖人情给正经民众。
——所以,我们才让他住到别屋。不管怎样,有恩就得回报。
——老爷,您真是好度量。
听完他们的说明,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老大吩咐「监视对方,别让对方胡来」,应该是要我监视那些黑影,防止他们不光是带走与之助,还要危害同情与之助的老夫妇。
然而,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每晚睁大双眼,望着黑影逐渐逼近与之助的头部。
——半吉先生,您要多加小心。
——嗯,包在我身上。
从那天晚餐起,我的饭菜里一定会加蛋。哎呀,说来这又是笑话一桩。拜此之赐,我精力增进不少,日后却看到蛋就怕。
半圆月逐渐转为新月,而后又转为半圆月。这段期间,我默默看着黑影和与之助,亡魂和遭亡魂索命的男子。不知不觉间,已过梅花盛开的时节。
在梅花落尽,樱花盛开之际,乍暖还寒,降下冰雨。那天,我听着屋檐滴落的雨声,确认与之助头顶只剩孩童手掌大的地方还没变黑,身躯其他地方都呈现乌黑。
——看来,就是今晚了。
我穿着棉袄,坐在与之助的床角,等候丑时三刻到来。半夜时,冰雨停歇,广阔的十万坪上空寒风呼啸,令人备感孤寂,同时带有一股不祥之气。那天晚上现身的黑影,外形是十二、三岁的孩童。第一次出现孩童,只见孩童坐在与之助枕边,伸出骷髅小手,抚摸与之助的头。
黑影的形体朦胧,难以分辨男女。不管怎样,与之助一定是曾害死这么小的孩童,我不禁怒火中烧。
这就是他人生的尽头,我既生气,又哀伤。不知为何会有这种心情,于是我首度向黑影搭话。
——喂,不向这家伙说出心中的怨恨吗?
状似孩童的黑影手一顿,转向我。
孩童的头发绑成一束盘起,随手打了结。定睛一瞧,看得出以束衣带缠住和服衣袖。双肩瘦削,身材纤细。得知是个女孩,我胸口一紧。
——对不起。
黑影人似乎向我行一礼。
果然是女孩的声音。那并不是很微弱的声音。尽管只隔着一床棉被,但听起来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虽然对他有许多怨恨,毕竟是父女,至少在他赴黄泉的路上,我想牵着他走,才特地前来。
——哦,这样啊。
我颇为感动。
——妳是与之助的女儿吧。
是的——黑影颔首。
——妳几岁过世?当初是怎么死的?叫什么名字?
黑影没回答,只是低着脸,又摩挲起与之助的头。我顿时语塞,默默望着女孩轻抚与之助的头。
不久,那小小的黑影停下手。与之助的喉中不再发出嘶嘶声。吹过屋檐的风声,突然在我耳畔响起。
女孩举起手,轻轻覆在与之助脸上。
结束了。想到这里,我再也按捺不住。
——我想供养你们,有什么我能为你们做的吗?
我移膝向前,黑影似乎转头望向我。
——半吉先生,你一直都看顾着我们,这样已足够。
她看起来在微笑,接着消失不见。一眨眼,便不见踪影。
我点灯查看,发现与之助从头到脚浑身乌黑。双眼和嘴巴都紧闭,是女儿替他阖上的。与之助在沉睡中断气。
故事就到此为止,「铃丁」帮忙将与之助的遗骸火化,恭敬地吊唁一番。后来,不论是别屋或那对老夫妇,都没碰到任何怪事。不过,来年春天的强风吹倒房子,最后只能拆除。
我回到老大的灯笼店后,工匠全大吃一惊,满脸惊惶。在那二十天里,我彷佛换了张脸,变得非常憔悴。
只有老大神色自若。我告诉他与之助最后的情况,并询问许多关于与之助的事。老大意兴阑珊,说话含糊不清,只针对我的问题回答。
——你算是开了眼界,那是我们这一行的坏榜样。
老大朝我吼一句「你要好好工作」,我便乖乖回去当锅炉工。
对了,过没多久,不知此事是怎么传开的,大伙都开玩笑地说我是——被亡魂叫过名字的男人。
48 一种短外褂。
49 武家宅邸里的长屋,供中间起居。中间是没有武士身分,受雇于武士家,负责处理杂务的人。
50 产于日本的一种玩赏犬。
51 在佛教中,意指搭小船渡海,朝普陀落而去,是舍身求道的一种修行。普陀落是观音菩萨居住的净土。
52 依日本时制计算,约凌晨两点到两点半。
八
待故事全说完,现场已备妥酒。接下来并非要举办酒宴,而是要敬酒。由井筒屋七郎右卫门起头,宾客静静喝着清酒。用的是美丽晶亮的黑漆酒壶与酒杯,清酒上还浮着金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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