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买了两张票,在我们婚前常约会的老地方订了双人晚餐。我回家之后说:‘我们一起出门,好不好?我们今晚像以前一样出去走走。’
“她又露出那种慢条斯理的微笑,然后说:‘好啊!’我走进浴室,她就坐在镜子前准备。我已经很熟悉她的习惯了,这里摸一下、那里摸一下。我在浴室里吹口哨。我以前很喜欢和她一起共浴。我这才发现问题在哪:我-直都很喜欢她,我以为那是爱。”
他任香烟从指尖掉落到地上,踩扁之后继续低头看着。“她为什么不马上拒绝我呢?为什么她要让我在浴室里吹口哨呢?从镜子里看我梳头发会有快感吗?看着我把手帕折进外套胸前口袋很有满足感吗?那是她六个月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快乐吗?她为什么要假装她会出门,但她明明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出去?因为她就是这样子。她就是这种人。因为她喜欢吊我的胃口。不管是小事或大事。
“我一点一滴慢慢察觉。她的笑容,就这样映在镜子里。她这里摸摸、那里梳梳的样子,根本就没有要出门。我手上握着领带,准备要打上去。终于,她连小动作都不装了,她就坐在那里,双手都不动,就只坐着,什么都不做。维持那笑容,对着一个恋爱中的男人笑。-个在恋爱中而乞求她怜悯的男人。
“接下来的发展有两个版本,他们的和我的。这两个版本到目前为止都一模一样,没有一丝差异。他们提出的每个小细节都没错。到此为止,我的每个细微动作都被他们推理出来了。他们的调查工作很仔细,当时我就站在她后面,看着同一面镜子,双手抓着领带,两个版本就从那晚六点开始不一样。南辕北辙。
“我现在跟你讲我的,正确的版本。
“她就只是在等我问她。就这样,她就那样坐着。那笑容,那静止的双手交叠在桌沿,我看了她好一阵子之后终于开口问了。我说:‘你不去吗?’
“她笑了。老天,她那笑声。多大声、多漫长、多真心。我那时才知道,笑声可以是那样恐怖的武器。我可以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愈来愈惨白。
“她说:‘不要浪费票啊,何必浪费钱?带她去嘛。她可以看表演,她可以好好吃顿饭,她可以拥有你,只是不能用她想要的方式。’
“这就是她的回应。从那之后她的回应就是这样,我那时候就知道了。未来,我们的余生,往后都会很难熬。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是我咬着牙、放开手,我不知道手上的领带怎么了,可能掉到地上,我只知道我没有把领带绕上她的颈子。
“我从来就不会攻击别人。我不是那种人。她还想挑衅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因为她知道自己很安全,她知道我不敢下手。她从镜子里看着我,当然,她根本没转过头。她呛我说:‘来啊,揍我啊。要拿家伙吗?拿了也没用,不管怎样,你都达不到目的。你很甜蜜也好、你满腹酸楚也好,你很温柔也好,你很粗鲁施暴又能耐我何?’
“然后我们都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每个人在气头上都会口不择言,不过那只是口角,真的,我从来没对她动手。我说:‘你不想要我,那你到底为什么要巴着我?’
“她说:‘有强盗来家里抢劫的话,你还派得上用场啊。’我说:‘接下来我们的关系,就仅止于防盗了!’她说:‘我还真不晓得,你或是强盗进家门时,两者之间有没有差别?’我说:‘我想起来了,我有东西要给你。’我从皮夹里拿出两块钱,丢在她身后的地上。我说:‘这就是娶你的代价!我下楼的时候会付钱给琴师。’
“没错,我很下流、没格调,我抓了帽子和大衣就快步离开家了。我走的时候她还对着玻璃大笑。她在笑啊,约翰,她当时还活着。我没动她一根寒毛。她的笑声一直跟着我走出门口,就连我关了门都还听得到。逼得我下楼后就往外走,连等车都不愿意。我被她的笑声逼疯了,又没法赶紧关掉脑子里的笑声。这声音甚至跟着我过马路,最后才消失。”
他暂停了很久,等回忆慢慢消散,才能继续往下说。他额头上的皱纹夹了好几滴汗珠。
“当我回去的时候,”他安静地说,“她已经死了,他们说是我干的。他们说从她的手表判断死亡时间是六点八分十五秒。那一定是发生在我甩门之后的十分钟内。这部分还是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就连现在也是,只要我一想起来就会这样。杀人犯一定早就潜藏在屋子里,不管他是谁——”
“但你说你自己下了楼?”
“他或许躲在最上面,我们住的那层楼和屋顶之间。我不知道。或许他全都听到了。或许他甚至目送我离开。或许我甩门的时候太用力,结果门没关好反而弹开,他就进去了。他一定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手了。或许她的笑声掩护了他的脚步声,让她什么都没注意到,结果一切就太迟了。”
“这样听起来很像小偷干的,是吗?”
“是啊,但是要偷什么?警察一直没发现他要偷什么,所以没考虑窃盗的可能。不是抢劫,因为没掉东西。她面前的抽屉里就有现金六十元,根本没藏起来。也不是攻击事件,她坐在原处就死了,尸体留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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