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电话另一头的声音说,“再一天,就可以确定他会彻底崩溃。或许到了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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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休假。他已经花了一个小时,计划怎样甩掉她。
他又停下脚步。在他停下脚步前,她就看出来了。她现在已经很懂得判断肢体语言。这时日正当中,他停在路中间,往墙边靠,让购物人潮从他前面来来去去。在这之前他已经停下了两、三次,每一次都停不久又开始走。这次也是,他又开始前进,她也跟上。
这次她察觉到一点差异。这次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好像他已经忍到了极限,当下终于崩溃了——就在他突破极限的时候,发现自己再也招架不住。他退到墙边,他腋下一直夹着一个小包裹,这时身体一失衡就落在地上,他就任那包裹搁在那。
她在不远处停下,毫不掩饰,就和以往一样,表示她为了他停下脚步。她站着用同样冷酷的眼神盯着他。
阳光白晃晃地洒了他整脸,他眯着眼睛抬头望,动作愈来愈频繁。
没想到他竟然哭了,马上抽抽嘻噎地呜咽了起来,就当着所有路人面前,整张脸皱在一起,像是戴了张砖红色面具。
两个人好奇地停下脚步,四个人、八个人。他和那位女子被围在人群中间,不一会就形成一圈又一圈的圆。
他已经无所谓、不在乎,也没有羞耻心了。他向围观的人求情,简直是在求救,求他们保护他不受她威胁。
“你们问问她到底要我怎样!”他放声痛哭。“问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她已经这样胁迫我好几天了——白天跟完晚上守夜,晚上站哨完白天又继续跟!我再也受不了啦,跟你们说,我受不了啦——”
“他怎么了,喝醉了吗?”一个女人带着奚落的口吻问旁边的人。
她站在那里,毫不退缩;他想要全民公审,她也不闪避。她如此认真、严肃、迷人,而他丑怪又可笑,到头来只会有一个结果:风往同一个地方吹。群众总是残酷的。
有几个人露出了笑容,接下来大家纷纷窃笑,有人开始粗声大笑,或出言嬉弄。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无情地嘲笑他。人潮中只有一张脸保持冷静、无感、中立。
她的脸。
他的处境不但没改善,反而愈弄愈糟,把自己变成街头奇景。原本只有-个人折磨他,现在有三十人。“我再也受不了啦!我要她好看——”他猛地朝她逼近,好像要揍她,瞄准背部攻击。
有个男人立刻往前一跃,揪住他的手臂,往旁边一甩,他只能痛得唉唉叫。她身边的人霎时都动了起来。他的头忽然低下来,睁大了眼要对付她。这时很容易演变成众人围殴他。
她冷静自持又清晰响亮地说:“别动手,不要理他。”那笃定的声音立刻阻止所有人。
不过,她的声音里没有温度也没有怜悯,冷酷如钢。好像是说:他是我的,让我来。
有些人放下了手臂,有些人松开了拳头,有些人顺一顺外套。众人的怒意立刻消散,把他留在圆圈中间,只有她在旁边。
他又痛苦又气馁,试图穿越周遭人群,但没有人要让开。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空隙,勉强穿过去,然后就往前奔逃。他歪歪斜斜地逃离人群,笨重的脚步声落在街道上,逃离那个站在原地、盯着他背影的纤细女子。她的大衣系着腰带,纤腰看起来只有男人手掌那么宽。简直丢脸死了。
她没有停在原地很久,虽然群众为她欢呼喝采,她才没兴趣。她灵巧地用手肘支开群众,侧身离开人群,找到了出口,然后寻找着那身形笨重的人前进,夹杂着小跑步和优雅碎步,敏捷地紧追在后。
奇怪的追逐,难以描述的追逐,纤瘦的年轻女子快步跟在矮胖酒保后面,在正午忙碌拥挤的纽约人潮里穿梭。
他几乎立刻就发现到,她又抓到了机会。他回头看,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凄惨忧虑的眼神看。她等他再回头看一眼,便高举手臂过头,意思是要他停下来。
就是这时候,柏吉斯要的就是这时候,她很确定。酒保在正午艳阳下奔跑了一阵子,现在就像蜡像一样。刚刚的群众原本是他的道具,但他发现群众根本没办法保护他,让他觉得自己即使在大白天的大街上,也毫无招架之力。
她若不趁现在有机会的时候行动,他的抵抗力可能还会再提升一些。效用递减法则可能在这时候生效。她只知道亲近生狎侮。
就要趁这时候,她只要把他押到墙上,打电话给柏吉斯,就可以交给他来折腾这个人。
“你要不要承认那天晚上确实看到有个女人陪在韩德森旁边?为什么你要否认?谁贿赂你或胁迫你要否认你见过她?”
他脚步稍停,就在下个路口,环顾着四周找逃跑路线,就像个受困的、焦急的动物。他焦虑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可以从他忽左忽右、忽走忽停的动作看出来,他在找地方避难。
对他来说,她不是个年轻女子,不是一个他可以轻易地一拳撂倒的人。对他来说,她就是复仇女神。
她快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再度举起手臂。但那只会像是在已经惊惶乱窜的动物身上多加一鞭。
他被困在那路口,等红绿灯的人虽然不多,却手肘靠手肘密集地排在一起,头上的灯号对他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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