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细项我都已各别指定好,不过,我有一份遗产,想留给马场番太郎的死者家属。马场太太跟那种男人结婚以后,在肉体上跟精神上,应该都饱受摧残吧!虽然那个疯子死了,她一定也会觉得松了口气,但我想,往后她一介弱女子,想在人世间的惊涛骇浪中生存,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其他还有结核防治、救助麻风病事业等等,分完之后,我的遗产就一毛不剩了。与对待马场死者家属不同的是,我没有把任何一分钱,留给近松由美子小姐,因为我相信,有一个人,可以给予她温暖的爱情与激励,补偿她过去那段苦难的婚姻生活。
鬼贯兄,你好好想想,你是为了什么,才一直保持单身到现在的?由美子小姐因为对你的愧疚,这十年来,甘愿过着忍辱负重的生活,但是,现在不是一切都恢复原状了吗?……
你是一个坦率的男子,也不是一个会被世人的眼光左右,而犹豫不决的懦夫。不要再说一些别扭的话了,温柔地拥由美子小姐入怀吧。不然的话,我会变成鬼来找你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了,现在我正为香烟点上火,准备吸最后一根烟了。附带在香烟匣里的音乐盒,现在正重复播放着俪歌①。回想起来,膳所那家伙买这东西给我,当结婚礼物的时候,本来要拿旁边,放结婚进行曲的盒子,但却一时糊涂,把放这首曲子的香烟匣,拿去给人包装了。真是一个粗心却又可爱善良的男人啊!
①Auld Lange Syne,苏格兰民谣.曲名之意为“昔日的芙好时光”,即是我们熟悉的《友谊地久天长》。为日本名曲《萤之光》的原曲。
就在这首旋律不停播放的同时,我也沉浸在膳所善造先生友情的温暖中。写了这封信给你后,我就要向这尘世告别了。
亲爱的挚友,保重。
一月十二号早晨
蚁川爱吉
致鬼贯兄足下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鬼贯警部低低地喃喃自语着。除了一件事之外,一切都像是对好焦点的图像一般,变得清晰可见。
在原子弹投到广岛时,蚁川爱吉正好待在那里,或许他所谓的不治之症,与此事有关吧。鬼贯警部以复杂的心情,想起蚁川那悲哀的命运。
他把桌上的电话拉了过来,打电话到蚁川家,但只能听到铃声空虚地回响着。虽然鬼贯警部早就预料到,前天的访问,会带来这种结果,但这与他的悲伤是两回事。他套上大衣,默默地赶往车站。
06
鬼贯警部以治丧委员会会长的身份,圆满地办好了蚁川爱吉的葬礼。因为蚁川人面很广,所以除了同业之外,还有许多人前来吊唁。
葬礼结束以后,鬼贯警部站在空荡荡的会场中。
膳所善造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累坏了吧!……”
“不会。”
“喂,打起精神来啦!
“我看起来很没有精神吗?”
“你看起来就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啊。我明白你跟蚁川的感情,也知道你的立场。不过,你虽为夹在友情与正义之间而苦恼,但也勇敢地突破了这一切。你的勇气,就连蚁川都在遗书中,表示赞赏呢!……伸张正义,是你绝对不能遗忘的使命,不是吗?”
“嗯。”鬼贯警部的回应,还是一样郁郁寡欢。
“喂,振作一点儿,到休息室去看看吧,由美子小姐一个人,在那哭得像个泪人儿哦!……”膳所善造小声地说道,
就连丈夫近松千鹤夫死了,都没有哭出来的由美子,此刻居然……听到膳所善造的活,鬼贯警部不禁对由美子的心态,感到不可思议,但他马上就理解了,明白了她为何会有这种反应。
当蚁川爱吉下葬在长眠于多磨墓地的夫人身旁后,第二天,由美子就要离开东京了。
因为候车室的气氛,让人无法忍受,所以,两人走到了检票口。东京车站在空袭中受损,现在仍然在修复中;虽然修复预算,被大幅度地删减了,但修复作业仍然不分昼夜地进行着,装着支架的天花板上涂了灰泥,那些灰泥,就像雪一般飘散,落到了鬼贯警部的大衣上。
“哎呀,让我把它拍掉吧,不要动啦!……”
由美子用温柔又非常自然的动作,拍了拍鬼贯警部的肩膀;鬼贯警部笨拙地用挤出来似的声音,向由美子说了声“谢谢”。
检票开始之后,两人走上了月台。隆冬季节的夜风冰冷剌骨,在这寒风中,站着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妇,他们穿着华丽,与一些前来送行、看起来像是媒人的人,正在热情地互道别离。
“啊,是新娘子呢!……看起来好幸福呢!”由美子欢快地说。
“这是当然的。新娘就算强迫自己,也得相信未来将会很幸福才行。那个新郎也一样,不过不久之后,或许他会变成一个暴君也说不定哪!”
“您可真爱挖苦人啊。”
“我本来就是个悲观主义者,当然会这么想了。”
就在鬼贯警部回答的时候,列车即将进站的广播声响起了。
由美子垂下眼帘,盯着鞋尖说道:“是啊,您说得对。我也一样,在跟近松结婚的时候,我也相信:我将会一辈子幸福。不……与其说‘相信’,不如说‘误以为’会比较正确。”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鲇川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