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是‘相似’,搞不好就是那里。”
“真的是盖亚那高地?”
“谁知道。”
“抵达后,我会不会立刻被换成机械身体啊?”我忆起儿时与表哥,起看过的早期动画电影。片子描述一名少年遭谜样的美女带上一列行驶于宇宙的蒸汽火车后,在旅程中发生的种种故事①。
①此部电影指的是《银河铁道999》,日本知名科幻漫画家松元零士的代表作之一。故事叙述少年星野铁郎为完成亡母遣志,立志搭上“银河铁道列车999号”前往能免费把肉身改造为机械身体的星球,以取得长生不老之身进行复仇。后来,总是一身黑衣的谜样美丽女子梅德尔给了他车票,两人就此展开宇宙旅程。旅途中经过各种星球,发生许多事情。作者富于哲理的世界观,带出一个波澜壮阔又充满亲情、友情、爱情的银河世界,为描述冒睑与成长的经典作品。
茧美好像也晓得这部片,“等抵达终点站,你就会被搞成一个不折不扣的齿轮。”她似乎很乐,点点头继续道:“不过,这么一提,那跟我的工作满像的。我也是把一无所知的你送上前往机械星球的巴士。”
斑马线前亮起红灯,于是我们到附近的骑楼躲雪。
“你和那个一身黑衣的美女未免差太多。”
“重点在于,万一‘那辆巴士’真的载你到某个不知名的星球,并将你改造成机械,你打算怎么办?”
该怎么办呢?要是等在前方的是那样的现实,当然是无与伦比的恐怖。自己的肉体遭肢解,成为机械的一部分,而意识……自我意识会变成怎样?自我仍存在吗?还是会完全消失?而所谓消失,又是何种感觉?应该连意识到自己“消失”的意识,也都消失了吧,实在太无助、太惊悚。我想象自己被一只巨大的手压得扁扁的。不是痛楚的问题,令人害怕的不是被压毁时的痛楚,而是“自己”的存在竟转眼消失,换句话说,“世界”一瞬终结。但另一方面,不得不承认的是,此刻,这样的恐惧在我的认知里,依然和小孩涂鸦的模糊未来世界相差无几。即使确实感受到如同幼时迟迟等不回母亲时,那股彷佛被拖进孤独泥淖的强烈不安,我内心某处还是乐观地认为,应当不会有更糟的状况。
茧美似乎看穿我的心思,掏着耳朵,百无聊赖地说:“你仍旧没啥真实感吧?人啊,往往死到临头,才会接受自己将死的事实。”或许是是连拿出挖耳构都嫌麻烦,她直接把手指伸进耳里。
“你当真什么都知道,明明没死过。”我故意嘲讽一句。
信号灯转绿。我和茧美迈出脚步,目的地却未定。
受茧美监视的三个月来,我每晚都睡在一家似乎是她同伙经营的旧饭店里。她和那些伙伴,感觉算不上是“集团”、“公司”或“组织”,大概比较接近“同伙”吧,虽然这么称呼还是怪怪的。总之,她的同伙提供两间客房给我和茧美,一人一间,而通往房外走廊的门,连内侧都设有得用镜匙才能解除的锁。起初,我还天真地以为可尝试深夜潜逃,但打开窗户环顾四周后,我马上明白房间位于十楼,这种高度是逃不出去的,即使侥幸逃脱,想必很快又会被逮住。待没多久,我便放弃越狱,正确地讲,我选择比放弃更消极的作法,那就是移开视线当没这回事。
“你要是性欲蠢蠢欲动,偷袭我也没关系。”
正要入睡,隔壁房的茧美过来对我如此说道。当下的情景十分诡异,彷佛有只长了背鳍的巨大怪兽在楼顶大吼:“来偷袭我呀!”我甚至忍不住怀疑她话中有话:“有种就上,看我怎么咬死你!”
“接下来要干嘛!巴士几时到?”
“大概再一个小时吧,站牌就在前面那条大路上。”
我以为她在开玩笑,不禁干笑一阵。那种目标惨绝人寰之地的恐怖巴士,怎么想都不可能和采买完打算回家的老人、夜间出门玩乐的年轻人共享同一站牌。
“没骗你。”茧美说:“‘那辆巴士’会开到都营巴士的站牌来,当然,车子只会载走事先预约的乘客。”
我心底更涌不上真实感了。
“我会死吗?”嘟哝着这句话时,我正躺在按摩椅上。
方才我问茧美等待巴士的这一个小时怎么打发,她回说:“杵在户外太冷,找间店进去吃东西也麻烦,不如这样吧,做为饯别,我带你去享受高级按摩。”接着便走进路边的电器量贩店,直冲按摩椅卖场,对着躺在试用椅上的客人大喝:“喂,你们要是没打算买就让开!只有准备掏钱的人才够资格躺这椅子。你们根本不是试用,是在享受免费马杀鸡吧?”当场把人都赶跑,然后自己咚地躺上去,招呼我:“你也快来马一下,不必客气。”
很明显地,我们也不是试用,而是来免费马杀鸡的,我内心不免犹豫半晌,但经过三个月的相处,我学到一件事——在意细节、逐一停下脚步设法处理,事态同样不会有任何进展,不如放弃解决的念头,脑袋放空直接跳上行驶中的列车,要轻松许多。
“什么叫‘我会死吗’!”按摩椅发出嗡嗡声揉捏着茧美的背。她那巨大体形远远超过一般人的规格,但这部按摩机器相当专业,一派淡然地持续运转。“听好,只要是人都难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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