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姑娘的秉烛夜谈_江姝渃【完结】(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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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只在晚上唱,白日里,偌大的戏台都用作练习,多是年轻一辈刻苦,专心向老艺人讨教,一两句的点拨,受用一辈子。

  这些年轻轻的后生里,有个极害羞的姑娘,叫刘伶子。

  刘伶子是个戏痴,虽只二十岁的年纪,对戏的痴爱不亚于上了年纪的老人,只可惜爹娘没给她一副好嗓子,所以到现在她还是在戏院里跑龙套。

  都知道,跑龙套的最没地位,再加上刘伶子本就腼腆怕生,所以就成了众人欺负的对象,欺软怕硬是人的天性,人人都想做大爷,刘伶子能让人享受到高人一等的愉悦。

  这几日戏院都在排《贵妃醉酒》,因着有领导要来观赏,所以格外重视。刘伶子平庸,自是被打发去干杂活,她看着戏台子上的贵妃,酒入愁肠,媚态丛生,心中着实羡慕,幻想着自己也有那么一天当了杨贵妃,一颦一笑间,抓住台下众多看客的眼,勾了他们的魂儿,那才扬眉吐气。

  颜如玉几十年如一日,有那么一个习惯,在戏院里待到最晚,待人去院空,她会重新查看戏院一番,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倘若有未熄的灯或未关的电闸,第二日,责任人被揪出,扣下的,便是整整一月工资。

  严苛,却着实谨慎有效,颜如玉容不得戏院有半点安全隐患,人老了有绕膝子孙,而她的子孙,只有啼春楼。

  这一日,颜如玉照例查看,却见戏台上的灯仍亮着,远远有女声在唱:“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声音是清冷的,在颜茹玉身上披了层寒衣,恰似月光。

  又听得她唱:“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颜如玉心头像又什么东西消融了一般,蓦然间想起姥姥,姥姥最爱的一出戏,也是《贵妃醉酒》。

  颜如玉推了门进去,见是个叫不上名儿来的后生,不过身段倒好,只嗓音平庸些,加上举止怯懦,不似杨贵妃,倒似小丫鬟。若调教调教的话……

  颜如玉笑了笑,鼓着掌走了过去。

  掌声响起来,可把刘伶子吓了一大跳,扭头看见甚少出现的老板,人都傻了,怔怔愣在原地,心里七上八下,这一回,饭碗铁定要丢了。

  颜如玉却是随手拿起架子上的戏服,披在身上,开腔唱起来。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正是《贵妃醉酒》,却将杨贵妃的醉态一一呈现,仿佛回到了当年的盛唐,这被天子恩宠喂养起来的女人,三两杯欢伯下肚,晕出欢喜来,荡在两颊间。

  那么多年没唱,原来技艺早已长进身体里,从不曾生疏。

  颜如玉睨了刘伶子一眼:“这出戏该是这样唱的,看明白了?”

  刘伶子此时方知颜如玉是在指点自己,忙不迭点头,颜如玉将戏服脱下来替她披上:“喏,唱两句让我来瞧瞧!”

  当真战战兢兢,刘伶子学着颜如玉的模样,唱了,好是好些,却依然有那么些不大对味儿。

  颜如玉低头沉思,发间荷花簪,藕荷色旗袍,如净莲。刘伶子心如鹿撞,忽听颜如玉说:“喝过酒么?”

  刘伶子摇头,她自小是乖乖女,何曾沾惹过酒这样的东西?

  “你等我一下。”

  颜如玉出去了,再回来时,手上两瓶二锅头。

  二锅头,市井间的酒,老百姓爱喝它,几杯下肚,话能敞开了说,称兄道弟,干戈化为玉帛,不亦乐乎。

  颜如玉递给刘伶子一瓶:“尝尝。”

  是邀请,亦是命令,刘伶子仰头灌下一口,喝得猛了,从嗓子眼儿辣到胃里,火烧火烧的,呛得她一通乱咳。

  不多时脸已通红,颜如玉指了指戏台:“再唱两句。”

  刘伶子头晕晕乎乎,一个旋身,似坠未坠,唱出词儿也似喝了酒,带着醉意,执迷不醒。

  活脱脱一个杨贵妃,让世人看她的失意。颜如玉再次鼓起了掌,这一回,是为刘伶子的戏:“这不就成了?你是块璞玉,精雕细琢,便是珍品,太晚了,回家去吧!”

  刘伶子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了,只知道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已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脑海中最后一个画面,是颜如玉坐在高高的戏台子上,一口一口喝着二锅头,穿着高跟鞋的脚悬空荡着,很俏皮。

  来到戏院上班,见处处都是几人一堆窃窃私语,待刘伶子来到戏台子前,经理倒是热情地把她拉了过来:“小刘,《贵妃醉酒》这出戏颜老板指明了让你演,大家都等着你呢,快去准备准备。”

  四面响起喧哗,到底是不服气的声音。

  刘伶子唯唯诺诺,忙去了后台换装,老师傅指点着,她照做着,一日下来,被呵骂的次数极多,一双双眼睛里,明显是看好戏。戏里戏外,她都不是人们心中名正言顺的角儿。

  《贵妃醉酒》定在七月十五上演,还有半月光景,却出了些事情。

  事情仍起在戏台,说是七月初一那一天,演出的是《锁麟囊》,一出戏唱完,已到了十点,观众们纷纷离场,有些个戏迷却在大门口等着,想见见艺术家们。

  有个个子小小的男人,叫谢勇,猴精猴精的,竟在戏院大门关上后又想办法翻墙溜了进去,潜到后台,想找寻些艺术家们的私物带回去,纯粹是一个戏迷的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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