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老宅,桃花开了不败,谢正宁在桃花树下一坐便是一日,吹出的萧声总伴着一院落花,老宅的仆人都说,常在深夜听得女子笑声,又见得抄手回廊有飘渺鬼影,团团如烟,似女子青丝铺地,妖娆至极,好生诡异。
一年后,丛桃诞下一男婴,同一日,正是丛桃临盆之时,谢正宁失足跌落泉中,不幸身亡,却早已为男婴取好名姓,叫做谢白衣。
谢白衣天生聪敏,最爱父亲留下的紫竹箫,三岁便可用萧吹出音来,不到五岁,吹出的曲子浑然天成,被人称作神童。
二十岁的谢白衣,于谢家老宅桃花树下吹箫,却听闻一声轻唤,他于落英缤纷中回头,见一小姑娘攀了院墙,一张笑脸,人面桃花相映红。
“大哥哥,你吹的箫真好听,教我好吗?”
谢白衣笑了起来:“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向桃儿,他们都叫我桃娘。”
谢白衣伸出手来:“桃娘,我来教你吹箫。”
人世间,有黑白二巫,白巫多祝吉祈福,擅医术,治病救人,黑巫则多诡异之术,最禁忌的一种,是将人魂魄禁锢于物中,达到荫庇一方的目的。
禁锢于萧中的魂魄,记忆不散,食萧音而生,一日一日,等着那心许的男子回来,青丝绾正,娶她为妻。
然世事难料,坎坎坷坷,多少朝代更替,多少轮回过去,二人终于得见,携手共走黄泉路,喝了孟婆熬的汤,却依然能将对方铭记,只因你的萧声刻在我的魂灵里,生生世世,永不消弭。
箫声在,你在,我在。
第二十四谈、遗灰
常青墓园的守墓人老赵头近些日子总睡不大好。
守墓人这份工作,其实是个顶辛苦的差事。偌大一个墓园,其实守墓人倒没多少,一个人被分了大片面积,打扫卫生,给墓园的花木修剪,在别人上完坟后还得把贡品给回收回来,否则长期放着,腐烂变质,味道很是不好闻。就是到了晚上,睡觉也得上了钟,半夜起来巡一次园,防止有小偷潜进来偷了管理处的东西。
通常,常青墓园几个守墓人晚饭是聚在一起吃的。那时管理处的工作人员都早早下班回家了,这些守墓人一个人呆着怪冷清的,就买两瓶酒,就着可口小菜,边吃边聊,沾点热乎人气,也解了闷。人么,就是群居动物,谁也不愿孤独过活,更何况这些守墓人都是五六十岁的大爷,自然更稀罕热闹些。
他们刚开始来守墓时,着实有些害怕。你想想啊,那么大一个墓园子,放眼望去,除了自己便是冷冰冰的墓碑,一座连着一座,上面的照片大多黑白色,音容笑貌永久保存,仿佛在冷冷地看着你,又仿佛下一刻他们就能从墓里爬出来,把你拉进去。
开头那几夜,老赵头真是没睡过踏实觉,常常睁着眼睛到天亮。后来,在墓园里干得久了,看着一拨又一拨人来墓园祭拜亲人,听着他们对冰冷的墓碑和黑白照片说话,看着他们在逝去的亲人面前抹眼泪,慢慢便想通了。他们做守墓人的,其实是替活人保留着一个念想,墓园就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人死后,骨灰埋葬在这里,就像是一个家,而守墓人就像是家中雇的保姆,替活人照顾死去的亲人,活人们有空了,想念逝去的亲人了,便来这里看看,跟他们好好叙叙旧,就好像他们仍活着一样。这么一想,老赵头便踏实了。他可是为这些死人服务的,算是有情分在里面,便是他们成了鬼魂,也断不会来缠上自己,因为毕竟有的时候,鬼比人有情。
想通了之后,老赵头的睡眠质量节节攀高,且养成了生物钟。他和工友们吃完饭,回到自己的小屋中,听一会儿广播,巡一回园,晚上十点睡觉,半夜三点准时醒来再巡一次园,之后便一觉睡到天亮。这么规律的生活,一过就是五年。
可是这段时间,老赵头的睡眠质量下降了。之所以下降,还是跟他做的梦有关。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老赵头总会梦见墓园。晚上的墓园黑黢黢的,能照见路的只有天上的月亮。梦里的老赵头举着个手电在巡园,园子里一块块墓碑却都是黑黢黢的,手电打上去,光滑滑一块,没有任何照片。怪了!老赵头心里念叨着,这些照片都哪儿去了?
他顺着墓碑一排排走过去,忽然听到哭声,凄凄惨惨的,在寒风中打了几个旋儿,这个时间段,感觉甚为恐怖。
老赵头心里一阵颤抖:坏了,该不会是见鬼了吧? 虽然这么想,可他还是打着手电走了过去。鬼么,都是人吓唬人讲出来的,他在墓地五年也没见过鬼长什么模样,也不大信这些东西。只是莫要让墓园糟了贼,若是有了损失,是要让他来赔的,他的工资不知道赔不赔得起。
走进了,发现一团黑影,窝在一块墓碑前,拿手电一照,竟然是个老头儿,白发苍苍的,看上去有七八十。
“我说老哥,你什么时候摸进来的,在这儿哭什么啊?”
白发老头儿扭头看着他,老泪纵横:“我没有家了。”
“怎么没家了?你的孩子们呢?有他们的电话号码吗,我帮你联系联系。”
白发老头儿只摇头:“他们有他们的家,我有我的家,我老伴儿还在家里,我要回家。”
老赵头也是个好心的,就问:“那你家在哪儿啊,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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