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谈心把咨询室的落地镜推到了这边,并且按照计划还拿来了一个眼罩。
我在季小鹿的耳边轻声问道:“回到小时候了吗?”
季小鹿说:“是的,我是个小女孩。”
此时此刻的车厢,里面是空荡荡的,没有玩伴。孤独的小鹿望着窗外,感觉前所未有的寂寞。
我:“愿意来玩一个游戏吗?”
季小鹿:“什么游戏?”
我:“瞎子捉人,你来当瞎子。”
季小鹿:“好吧,可是我要捉谁呢?”
我:“这不重要。”
说完,我轻轻为她戴上了眼罩。
我说:“现在你已经不再自卑了,是吗?”
季小鹿:“是的。”
我:“那么当你回到过去,回到最恐惧的那间柴房,你会怎么做呢?”
在季小鹿的耳边,我轻柔地说道:“当我数到三,你就会离开那列火车,回到现实。”
“一。”她的表情有些紧张。
“二。”她猛地攥紧了拳头。
“三。”
事情的发展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季小鹿醒来时发现自己戴着眼罩,眼前仍是一片漆黑,所以生出了一种似梦非梦的感觉。而催眠时残留的那些既视感,会放大季小鹿此时此刻的焦虑,她会仿佛真的回到了童年一般。
季小鹿用颤抖的手摘下眼罩,看着面前的镜子。
我问:“你看到了什么?”
季小鹿:“我自己,小时候的自己。”
我:“她还好吗?”
季小鹿:“很不好,她很害怕,她在哭。”
我:“试着安慰一下她吧。”
季小鹿:“她说,总是有人在她耳边嘲笑她,尤其是在幽闭的屋子里,那些嘲笑和回声混杂在一起,简直让人发疯。”
我:“他们在嘲笑什么?”
季小鹿:“胆小鬼,没人要的野孩子……”
我:“为什么?”
她用低沉的声音为我讲述了一段平淡的往事,也是埋藏在她心底,最深最深的一个故事。
故事很简短,季小鹿的父亲是一个进城打拼的农民工,时常一走就是一年。
在季小鹿还小的时候,她渴望父亲留在自己的身边,于是有一次在父亲即将离开的时候,她抱着父亲的大腿不放,一个劲地哭泣。
她想让父亲留下来。
那一次,父亲实在拗不过她,于是和她约定玩瞎子捉人的游戏。季小鹿以为父亲真的同意留下来了,兴高采烈地闭上了眼睛,开始到处寻找,结果一不小心被东西绊倒崴了脚。
她痛得睁开眼睛的时候,父亲已经走了。
那时候,刚好是十一月,晚秋,乡间的风透着一股凉意。
至此,季小鹿的“心事”已经有了逻辑。
父亲的欺骗和离去给童年的季小鹿留下了深深的阴影,玩伴在瞎子捉人的游戏中将她锁在柴房里则诱发了创伤,于是她将那种不愉快的感觉和幽闭空间联结到了一起,导致了现在的幽闭空间恐惧症,而她所听到的那些嘲笑或许很大一部分是来源于自己。
现在,每当季小鹿到了幽闭空间之中,就会出现“退行”的现象,即心理退化到了幼年,再次承受着那些创伤。另一方面,由于那些不愉快的事件都发生在十一月份,所以季小鹿在同一时间会不由自主地变得脆弱起来。
可以说,这都是她潜意识海洋中的那条鲨鱼在作祟。
我:“现在,你应该已经能够理解父亲了吧?”
季小鹿:“是的,我不怨他。”
我:“那你还认为自己是胆小鬼吗?”
季小鹿:“我不是,每一个孩子都不会希望父母离开自己。”
我:“既然如此,请你包容过去,还有过去的自己。”
不知不觉,季小鹿已经泪流满面,她说:“我会的。”
治疗到此结束,在季小鹿整理好情绪之后,我带着她回到了咨询室。
谈心装作不在乎地问:“怎么样?”
季小鹿:“好多了,现在感觉整个人很舒服。”
谈心:“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都想问你。”
季小鹿:“什么问题?”
谈心:“十八年了,每年的十一月份,我都会收到一封信,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季小鹿忽然笑了:“你还记得你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谈心摇头。
季小鹿:“那天刚好是上完晚自习,我回宿舍的路上不小心崴了脚,当时我认识的人不多,觉得特别无助。是你,把我背回了宿舍。”
谈心重重地叹了口气。
季小鹿说:“你身体的温度,和我父亲的一样。”
关于季小鹿的治疗到此结束,离开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来时的模样,有种女强人的感觉。在我看来,今天的治疗收获颇丰,季小鹿终于正视了过去那些导致自卑的事情,也全心全意接纳了过去的自己。
只有完整地接纳过去,才能相信自己,不因过去的失败和屈辱而怀疑。
而随着整个人变得自信,幽闭空间恐惧症也将随之痊愈,自信的季小鹿再也不会为此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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