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已经跟你的同事说过了。我是圭多·布鲁内蒂警长。”
“哦,对,等一会儿。”这次布鲁内蒂做好了准备,单脚离地,那个男人但凡有一丝想要关门的迹象,便把脚卡在门口。这一手是他看美国凶杀推理小说时学来的,却从来没有机会试一试。
然而,这一次他还是没有得到尝试的机会。男人把门拉开,说:“请进,警长先生。拉瓦内洛先生在他的办公室里,很乐意见您。”这个男人看来作出了不少假设,但是布鲁内蒂没有理会,随他自己去琢磨。
大办公室看上去就跟老太太的公寓一样大。男人领着他穿过了一间酷似老太太的起居室的屋子:同样有四扇面向广场的大窗户。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坐在各自的桌边,可是当布鲁内蒂从屋子里穿过时,没人乐意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瞧瞧。那个男人在恍若通向老太太那间厨房的门前停下来。他敲了敲门,不等有人应门便闯了进去。
这间屋子跟老太太的厨房差不多大小,但是在这里,老太太放洗涤槽的地方摆了四排公文柜。她搁大理石台面料理桌的空间则放置了一张宽大的橡木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个子高挑、体格中等的黑发男子,身穿白衬衫和黑西装。
他用不着转过身露出后脑勺,布鲁内蒂便能认出这就是上星期六下午在办公室里工作、后来他又眼看着上了汽船的男人。
布鲁内蒂原先看到他的时候,两人隔着一段距离,而且当时他戴着墨镜,然而,确实是同一个人。他有一张小嘴,一只细长而富有贵族气的鼻子。这些,再加上狭长的双眼和浓黑的双眉,成功地把观者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脸部中央,以至于开始时容易忽视他那浓密、绷紧的卷发。
“拉瓦内洛先生,”布鲁内蒂说开了,“我是圭多·布鲁内蒂警长。”
拉瓦内洛站在他的办公桌后面,伸出了一只手。“哦,对,我肯定你是冲着马斯卡里的事儿来的。”接着,他又转向那另一个人说,“谢谢你,阿尔多。让我来跟警长谈。”那个人离开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请坐。”拉瓦内洛一边发出邀请,一边绕过桌子,在两张椅背笔直的椅子中找了一张,转了一个角度,使它能更直接地面对自己坐的椅子。布鲁内蒂落座以后,他便回到自己那张椅子边,坐下来。“这真可怕,真可怕。我不断地跟维罗纳总行的行长们这么说。我们都没了主意,根本不知道对此该怎么办。”
“你是指谁来取代马斯卡里?他以前是这儿的行长,不是吗?”
“对,他是。不过,不,我们的问题不是谁会取代他,那已经安排妥当了。”
尽管拉瓦内洛显然只想把这句话作为他切人正题前的一段间歇,布鲁内蒂却追问道:“那么,由谁来取代他?”
拉瓦内洛抬起头来,这个问题让他吃了一惊。“我,因为我原本就是副行长。可是,我说过了,这并不是让银行操心的原因。”
据布鲁内蒂所知——以往的经验还从来不曾证明他的这种结论有误呢——能让一家银行为什么事操心费神的唯一原因不是赚了多少钱,就是赔了多少钞票。他好奇地笑了笑,问道:“那么,是什么呢,拉瓦内洛先生?”
“丑闻。令人作呕的丑闻。你知道,我们得多么谨言慎行,银行家,你知道该有多么小心翼翼。”
布鲁内蒂知道,他们不能被人瞧见出现在卡西诺赌场里,不能开一张空头支票,否则就会被解雇。可是,对于一个好歹替别人管钱的人来说,承担这样的要求似乎并不算过分。
“你在说哪件丑闻,拉瓦内洛先生?”
“如果你是一位警长的话,那你就该知道莱奥纳尔多的尸体是在什么环境里被发现的。”
布鲁内蒂点了点头。
“这事很不幸,不管在这里还是在维罗纳都已经广为人知。我们已经接到了许多客户打来的电话,都是跟莱奥纳尔多打了好几年交道的人。有三个已经要求把存款从银行里提走。其中两笔对于银行意味着巨大的损失。而今天,仅仅是第一天埃”“那么,你认为这些决定是发现马斯卡里尸体的环境造成的?”
“显而易见。我觉得那是不言自明的事。”拉瓦内洛说。
不过他听上去倒并非火冒三丈,而是忧心冲冲。
“你有没有把握相信这会导致更多的人来提款?”
“也许会。也许不会。对于这种情况,这种实实在在的损失,我们可以直接归咎于莱奥纳尔多的死,然而我们更为担忧的是银行所要承受的那些无法估量的损失。”
“那是什么?”
“那些决定不与我们合作投资的人。人们会听说这件事,会读到这件事,随后,便决定把他们的资金委托另外一家银行管理。”
布鲁内蒂对此思考了一阵。他同时也想到了银行家们总是避开用“钱”这个词的方法,想到他们为了替代这个颇为俗气的字眼创造出了一系列相当可观的词汇:存款,资金,投资,流动资产,资产。委婉语一般总是专用于比较粗野的东西,比如死亡和身体机能。这是不是意味着金钱从根本上来说也有肮脏鄙俗的成分,于是银行家的语言便试图去矫饰或者否认这个事实?他又把思绪拉回到拉瓦内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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