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内蒂给保拉打了电话,尽管他明知答案一定是否定的,但还是问她有没有看过报纸。当她问报上登了什么时,他只告诉她,案子结了,等他到山上,会跟她细说。就如他所料,她要他再多说点,但他说这事可以等一等。等她放过这个话题,不再追问时,他突然对她如此缺乏耐心闪出一丝气恼,这难道不是一件几乎要了他性命的案子吗?
上午剩下的时间里,他准备了一份五页纸的报告,其中先是阐明了自己相信马尔法蒂口供属实的立场,然后提供了从发现马斯卡里的尸体到马尔法蒂被捕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的内容详劲思维缜密的叙述。午饭过后,他从头到尾看了两遍,很不情愿地发现,所有这些东西是如何纯粹以他自己的猜测为基础的:没有丝毫实实在在的证据可以把圣毛罗同任何一件案子联系起来,也不可能有别人会相信,像圣毛罗这样一个从联盟那不可企及的道德高峰向下俯视整个世界的人物,会跟贪婪、淫欲、暴力之类卑鄙的东西沾上边。但他还是用那台搁在屋角一张小桌子上的奥地利维蒂牌标准打字机把报告打了出来。看着打完的这几页,看着那白色的用修正液涂改过的痕迹,他不知道该不该写张条子要求为自己的办公室配备一台电脑。他发觉自已被这个念头吸引住了,盘算着该把电脑放在哪里,不清楚宪竟是会拥有自己的打印机呢,还是不管输入什么都得下楼到秘书办公室才能打印出来,这个主意他可不喜欢。
当他还在思忖这些的时候,维亚内洛敲响了他的门,然后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位个子不高、皮肤晒得黝黑的男人,身穿一套皱巴巴的棉布西装。“警长,”巡佐摆出一副平时用来在市民面前与布鲁内蒂交谈的正儿八经的腔调,说开了,“我想介绍一下卢齐亚纳·格拉维。”
布鲁内蒂凑近格拉维,伸出一只手。“很高兴遇见您,格拉维先生。有什么地方我能为您效劳的?”他把这个男人领到了桌边,朝桌前的一张椅子指了指。格拉维把办公室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在椅子上落座。维亚内洛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踌躇了一会儿,想看看格拉维说不说话,见他没开口,便开始解释起来。
“警长,格拉维先生是基奥贾一家鞋店的老板。”
布鲁内蒂带着一种全新的兴趣看着他。一家鞋店。
维亚内洛转向格拉维,挥起一只手,请他说话。“我刚度假回来。”格拉维开了口,先是跟维亚内洛说,接着,当维亚内洛转过来面朝着布鲁内蒂时,他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布鲁内蒂身上。“我在普利亚呆了两星期。在八月假里开着店没什么意思。没人想买鞋。天太热了。所以,我们每年都歇业三星期,我和我太太出去度假。”
“那么你刚回来?”
“呃,我是两天前回来的,可我直到昨天才到店里去。就在那时,我找到了这张明信片。”
“明信片,格拉维先生?”布鲁内蒂问。
“是那个在我店里工作的女孩寄来的。她正在挪威度假,和她的未婚夫在一起。我想,她的末婚夫是为你们工作的,名叫乔治·苗蒂。”布鲁内蒂点点头,他认识苗蒂。“喏,我说了,他们在挪威。她写信告诉我,警方对一双灯鞋感兴趣。”他转回头对着维亚内洛。“我不知道他们是在谈到什么话题的时候想起这事儿的,反正她在明信片的末尾写道,乔治说你们在寻找一个买过一双女鞋的人,鞋是红缎子做的,大号。”
布鲁内蒂发觉自己屏住了呼吸,便逼着自己放松,把气呼出来。“那你卖过那鞋吗,格拉维先生?”
“对,我卖过一双,大约一个月前。卖给一个男人。”他在这里顿了一下,等着警察议论,一个男人买那双鞋有多么奇怪。
“一个男人?”布鲁内蒂善解人意地问道。
“对,他说他买这鞋是想在四旬斋前的狂欢节时用。但是,狂欢节要到明年才会举行。这种时候买我觉得挺奇怪,可是我想把鞋卖掉,因为有一只鞋的缎子已经从鞋跟那里脱开了。我想,是左边那只。不管怎么说,鞋正在打折,他就买下来了。五万九千里拉,是从十二万减下来的。确实是便宜货。”
“我相信,格拉维先生。”布鲁内蒂附和道,“你觉得假如你再看见那双鞋,能认出来吗?”
“我想我能。我在一只鞋的鞋底上写着折扣价。可能还会在上面。”
布鲁内蒂转过来对维亚内洛说:“巡佐,你能不能帮我从实验室里把那双鞋拿来?我想让格拉维先生看一看。”
维亚内洛点点头,离开了屋子。他走以后,格拉维谈起了他的假期,描述着亚得里亚海的水是多么清澈——只要你能向南行进一段足够的距离。布鲁内蒂聆听着,在他认为必要的时候笑一笑。他克制着自己,在格拉维把鞋认出之前并不要求他描述买鞋人的特征。
几分钟以后,维亚内洛回来了,把鞋装在透明的塑料袋里带进来。他把袋子递给格拉维,格拉维却并没有要把它打开的意思。他隔着袋子把鞋移来移去,把两只鞋先后翻转过来,仔细看鞋底。他把袋子凑到离自己更近些,笑了,手持袋子往布鲁内蒂眼前一亮。“瞧,在那儿。折扣价。我是用铅笔写的,所以,买鞋的人只要想擦就能擦掉。可是,你还是能看出来,就在那儿。”他指着鞋底上淡淡的铅笔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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