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体而言,屋内有着相当浓厚的家庭味。杂乱之中,带了三分冷清感。
但这样的景象却让御子柴感到相当自在。明明是第一次来到陌生地方,心中竟然有着些许怀念。对于屋内的凌乱,御子柴完全不介意。在这个空间里,充塞着亲子之间的关爱之情。
御子柴终于想了起来。
自己当年出生的那个家,不也是这副模样吗?
上面有双亲,下面有差了三岁的妹妹。客厅虽然比这里小了一点,但气氛相当类似。即使家人用餐时间完全不同,只要成员结构相同,家中景象也会大同小异?
还记得那个时期,每天御子柴回到家,母亲及妹妹总是正在看电视。那是个气氛和睦的家庭,御子柴却不肯融入其中。那时候的御子柴,总认为自己与眼前这些人完全不同。虽然外貌相似,内在却是天差地远。御子柴认为自己比这些人更加高等多。
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实在太愚蠢了。没错,家人们与自己可说是天差地远,但是天与地的定义却完全颠倒。跟他们比起来,当时的自己简直就像是潜藏在地底深渊的原生动物。
……算了,现在并不是感叹往事的时候。
御子柴摇摇头,重新打起了精神。踏进厨房里,环顾四周摆设。微波炉的旁边,摆着一台手动式的切削机。这种调理器具相当受不擅长拿菜刀的家庭主妇欢迎,据说能够切割绝大部分的食材。御子柴心想,亚季子购入这样的器具,多半是方便女儿们自行调理晚餐吧。但朝流理台下方的收纳柜一瞧,里头一把菜刀也没有,御子柴又推测或许亚季子自己也是切削机的爱用者。
接着御子柴走向脱衣间。从厨房到脱衣间的动线几乎完全不用转弯,这或许也可以成为亚季子在厨房拿了小刀后笔直冲向脱衣间的左证。
脱衣间相当宽敞,要在这里铺一块塑料布,并将伸吾的尸体放在上头,并不是难事。接着御子柴打开了浴室的门。由于距离凶案已过了半年,浴室在警方鉴识后早已被洗得一乾二净,没有留下一点血迹。但御子柴依然能闻出空气中的腥臭鲜血味。每次来到这样的地方,残留于鼻子深处的记忆就会被唤醒。
御子柴凝视浴缸,在心中模拟着亚季子的犯案过程。
亚季子声称要帮伸吾洗背,慢慢走了过来。伸吾完全没有怀疑,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毫无防备的后颈,就这么暴露在危险之中。亚季子以手中的小刀,狠狠地刺在伸吾的颈子上。
一刀、两刀、三刀。
根据验尸报告的记载,刀尖精确地切断了颈动脉。每一次拔出刀子,鲜血就会大量喷出,染红了亚季子的脸孔及双手。电视或电影里出现类似的画面时,鲜血都是呈放射状以猛烈的速度向外散射,但事实上并不会那么夸张,顶多只像是从极细的水管里断断续续地向外喷出。但是只要距离靠得够近,当然还是很可能溅在脸上。
伸吾终于断了气。亚季子全身沾满了鲜血,却一点也不惊惶。鲜血及油脂让她感到全身滑腻,但她只是抱着卸妆的心情,将这些污渍从身上洗去。接着她穿上衣服,从后门走向置物间,取出里头的塑料布。她回到浴室,将伸吾的尸体搬移到脱衣间,然后开始以莲蓬头清洗被鲜血弄脏的浴室墙壁……
御子柴轻轻咂了个嘴。检方所推测的这套犯案过程,并没有明显的瑕疵。甚至可以说,在实际勘察现场状况后,更认为岬检察官的推论相当接近事实。
御子柴走出脱衣间,来到内廊。这里还有一间房间,与客厅正面相对。御子柴心想,这里多半就是伸吾的房间吧。
一踏入房门,鼻子登时闻到一股酸臭味。这房间内的气味,与客厅的甜香味道可说是完全不同。
靠墙的书桌上,摆着一台桌面计算机,以及数支原子笔。墙上横向并排着三张流程图表格,多半是伸吾热衷于炒股票时所用之物吧。计算机旁摆着金融四季报,里头夹着拆信刀。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公司数据,以及一本没有什么实质意义的股票投资入门书。
津田伸吾多半认为这种程度的资料就足够了吧。自认为比他人聪明的蠢材,手边的工具往往是如此敷衍了事。这种人鄙视经验及谨慎作风,只会大言不惭地说直觉与胆识才是通往成功的法门。他们嘲笑步步为营的研究及脚踏实地的努力,认为那是失败者才会做的事。但是到头来,他们能赚得的利润恐怕连支付资料的费用都不够。
与桌上工具的寒酸情况相比,桌子底下可说是乱成了一团。到处是纸片、漫画、杂志、零散的剪报、零食袋子、泡面容器、打印机墨盒、空白光盘片、绑在一起的缆线、脱了没收的衣物。散落在垃圾桶旁边的垃圾,几乎将垃圾桶淹没了一半。这还是警方鉴识人员采集毛发及细小灰尘后的状态,伸吾生前的房间恐怕还要凌乱得多。
御子柴终于明白恶臭的来源。食物及昆虫尸骸的腐臭,与为了掩盖臭气而喷洒的芳香剂味道,交杂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诡异臭味。
在这个房间里,不存在目标与秩序。
拥有目标者的房间,才会形成秩序;一间有秩序的房间,就能看得出目标。房间的主人显然陷入迷惘、愤慨、错乱与停滞。这房间的模样,就是津田伸吾内心世界的最佳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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