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司法研修生及菜鸟法官也去学一学。」
御子柴猛然低下了头。仔细一瞧,他竟然正趴在桌上笑个不停。
「这有什么好笑?」
「不可能的。」
御子柴笑得连说起话来也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我瞧不起你们,但这是不可能的事。」
「为何这么说?」
「你们根本不了解真正的坏人。」
「我们每天都在面对坏人,怎么会不了解?」
「不,你们只是看在眼里,却没有真正了解。你们的情形,就好像是小学生看着在泥巴中游泳的生物。如果你真的想了解坏人的生态,你必须亲自跳进泥巴里,与他们一起游泳,一起吃泥巴,一起在黑暗又湿滑的世界里呼吸。」
御子柴依然笑个不停。
这个男人的顾客之中,多的是黑道人物及靠着大把钞票为所欲为的犯罪者。或许他的意思是想真正理解坏人,就必须跟他们产生肝胆相照的友谊吧。岬暗自作出解释,不再追究这个话题。
「你有家人吗?」
「那不是成为律师的必要条件。你为何问这个?」、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对那一家人,或者是对所谓的『家庭』抱着某种特别的感情。」
「对我来说,津田亚季子只是很普通的委托人而已。」
「但是据我听到的传闻,你的委托人绝大部分都是资产家。」
御子柴对着岬扬起嘴角。
「我又说错了什么吗?」
「包含你在内,已经有四个相关人士询问我这个问题。」
「对你过去的接案情况有所了解的人,都会问这个问题吧。或许我这么说有些不合宜,但我认为这案子没有任何对辩护方有利的要素,就算凭你的三吋不烂之舌能帮被告争取到减刑就算不错了。何况被告并不是什么名人,只是个市井小民,宣传的效果也不大。不管怎么想,这都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岬检察官,你承办过与炒股票有关的案子吗?」
「当然,而且还不少。泡沫经济刚崩盘的那阵子,几乎全都是这种案子。」
「既然如此,你应该曾听人说过『最美的花儿不会开在路旁』这句格言吧?」
意思似乎是只有走出与他人完全不同的道路,才能获得最大的成功。
「问题是这个案子哪来的花儿?」
「我一说出来,花儿就被人摘光了。」
御子柴说到这里,闭上了嘴不再开口。岬心想,继续追问恐怕也无法套出什么真心话。
看来只能从其他方向切入了。
「对了,你听过关于岛根县律师公会的事吗?」
「岛根县?」
「现在情况如何我不清楚,但从前岛根县的律师非常少。甚至有一段时期,隐岐岛上的西乡町一个律师也没有,松江地方法院的西乡分院也没有法官。因此每当要开庭时,就必须从外地调派律师、检察官及法官前往地院所在的隐岐岛。交通工具只有从七类渔港出发的唯一一班渡轮。三人会在狭窄的船舱内遇上,而且审判拖得越久,三人就迟迟无法回家。所以三人会在船内举行简单的审判,当一行人抵达地院时,法官早已做出判决了。」
「你指的是法界人士互相勾结?」
「这样的形容有些言重了。人家不是说,最优秀的律师能够促使双方和解,根本不会进入审判阶段吗?他们的行为,也是相同的道理。」
「现在是律师供过于求的时代,何况这里是东京,我们处理的是刑事案件。你举出那种旧时代的例子,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不想把精力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如果你真的拥有能让津田亚季子获得减刑的证据,那我当然奉陪,但你如果只是在虚张声势,我希望你能高抬贵手。检察官跟你一样,手边还有堆积如山的案子等着处理。」
岬这么说当然只是一种话术而已。
人是一种相当奇妙的动物,就算前一刻还在互相残杀,只要聊个几句,就会逐渐敞开心胸。自从当上检察官后,岬独自研究出了一套掌握人心的话术,用在嫌疑犯或律师上往往能发挥奇效。或许是身为检察官的身分及岬的容貌给人一种死板的印象,只要岬表现出无所不谈的态度,对方往往就会开始吐露真正的心声。
虽然这一招对御子柴恐怕不管用,但死马当活马医,反正失败了对自己而言也不痛不痒。没想到御子柴的反应超越了岬的预期。
「若是这样的沟通,确实值得花一点时间。我的时薪比公务员高得多,时间宝贵得很。」
岬心想,他接下这案子果然是为了钱。若是如此,那么就说得通了。
「既然达成了共识,请你告诉我,你的底牌是什么?不,应该说你真的有底牌吗?」
岬这句话一问出口,御子柴一边咀嚼最后的生鱼片,一边微微漾起笑容。最让岬吃惊的一点,是御子柴在谈话的过程中依然不停以机械般的动作将食物送进嘴里。
「检察官,要看我的底牌前,应该先亮出自己的底牌,你连这规矩也不懂吗?」
「亮我的底牌?什么意思?」
「依你的性格,一定曾经将警署制作的捜査资料彻头彻尾检査过。不仅检査,还会对初步捜査行动的草率笼统不停发牢騒,我说的没错吧?」
这句话虽然说中了事实,但岬沉默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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