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户收支表?但是关于借贷的细节,那个姓青柳的职员不是在法庭上说得一清二楚了吗?」
「法庭上的证词只是显示出伸吾的不负责任,但是若将收支细目仔细査过,会发现另外有个让伸吾的不负责任更加恶化的原因。」
御子柴接着说明伸吾在案发两个月前提出追加证券担保,前后共四次,每次约十万圆。
「那时伸吾的银行存款应该已为了支付利息而提领一空,而且没有收入。除了存款之外,伸吾不太可能还有其他资产。至于每天为家计烦恼的亚季子,更不可能有多余的钱提供协助。最大的可能,还是来自于第三者的资金供给。要藏先生,那个人应该就是你吧?」
御子柴说完了话,要藏微微低下头,咕哝道:
「没错,那些钱正是我给那小子的。」
「为何一直瞒着没说?」
「因为实在太丢脸了,不仅丢伸吾的脸,也丢我自己的脸。」要藏的语气带了三分自我嘲讽。「即使过了四十岁,他还是我儿子。我即使活到七十岁,也还是为人父母。虽然他是个窝囊又毫无生活能力的大蠢蛋,一旦面临生死关头,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律师先生,这也是你刚刚说的『共同依赖症』吗?」
「那倒不至于,但是半吊子的同情只会让事情迟迟无法解决。」
「原来我的同情只是半吊子……对于靠年金过活的我来说,那笔钱可不是小数目。」
「抱歉,恕我失言。但是跟伸吾的负债总额相比,实在是杯水车薪。」
「你说话还是这么直来直往。」
「我再次向你致歉。不过,如果当初你对伸吾不理不睬,『东京Mortgage』早就卖掉伸吾的担保证券了。但是不动产没办法立刻脱手,因此伸吾一家人不会有马上流落街头的危险。虽然债务依然存在,但伸吾没有其他财产,债权人也只能哑巴吃黄莲。倘若符合条件,伸吾还可以申请民事再生(注9)。只要采用这个方法,就不用担心住家被卖掉。」
注9:「民事再生」指的是陷入经济困境的个人或法人,依据《民事再生法》的规定采取的一连串重整、清算手续。目前台湾并无类似的独立法规,声请破产须依《破产法》规定办理。
「这我也考虑过了。」
「你是民生委员,应该经常有人找你商量负债问题,我想你对民事再生的申请方式肯定相当清楚,为什么没有建议伸吾这么做?」
「那小子……伸吾认为一旦跟『破产』或『民事再生』扯上边,就会被盖上失败者的烙印,因此说什么也不答应。」
这状况说穿了,就是父亲配合儿子打肿脸充胖子。亚季子多半也曾提出跟要藏相同的建议,而且同样被伸吾拒绝了吧。简单来说,亚季子及要藏都太过于放任伸吾的愚蠢行径,才让事态恶化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次男隆弘相当优秀,伸吾跟他比起来实在是太没用了。但是越是笨拙的孩子,越是让做父母的不忍心说重话。律师先生,你一定无法理解这种心情吧?」
「是的,我完全无法理解。」
御子柴说得轻描淡写,既非讽刺亦非斥责。
天底下像这样的父母太多了。然而他们对孩子说重话的原因并非于心不忍,而是害怕孩子与自己的关系变得疏远。
要藏深深叹了口气,彷佛样将肺里的浊气全挤出来。
「律师先生,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非常清楚。你要骂我溺爱孩子,或是骂我没有骨气,我都虚心接受。但是请你相信我,如今我只希望亚季子及孙女们能够重新过平静的生活。」
要藏将头垂得极低,御子柴只是默默俯视着他。
「老实说……我还有件事得对你说。」要藏说。
「什么事?」
「明天的最后一次开庭,检方要我出庭作证。」
「哪一方面的证词?」
「关于对伸吾的金钱援助。」
御子柴哼了一声。自己能找到的线索,岬早晚也会找到。或许是为了补强丈夫的窝囊形象,以强调亚季子的杀意吧。
「律师先生,假如检察官问我话,我该怎么回答?」
「实话实说就行了。对那个检察官撒谎,只是找自己麻烦。好了,我该告辞了。」
御子柴站了起来,要藏投以哀求的视线。
「请问……有胜算吗?」
「不论胜算多寡,都不会影响我要做的事。」
御子柴将要藏独留在客厅,一个人走向门口。伦子早已等在那里。
「妳又有什么事?」
御子柴一问,伦子难得地别开了视线。
「就是明天了……」
「妳也要来吗?老实说,妳来了只是给我们添麻烦。」
「伦子会在外面等。明天外婆也会来。」
「外婆?」
「妈妈的妈妈。」
看来所有的亲戚将齐聚一堂。但是这场官司的受害者与加害者都是自己人,不论判决结果如何,恐怕不会有人大呼痛快。
严格来说,是除了御子柴之外。
2
二审最后一次开庭。
开庭前五分钟,御子柴出了电梯,走向八二二号法庭。途中经过等候室时,瞥见了伦子的身影。御子柴加快了脚步,幸好没有被伦子撞见。
法庭内,岬检察官及旁听者都已列席。这一次,岬检察官的表情比前两次沉稳一些。他瞥了御子柴一眼,但旋即移开视线。这并非基于不安,而是满心认为最后一次开庭也将以检方的优势收场。如此看来,当初在地下食堂的最后警告也被他当成了耳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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