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三宝鸟会招来祸事的话,那还是不要飞下山来得好。何况山里还设置了麦克风,等着三宝鸟一展美丽的歌喉,所以就更不希望三宝鸟下山来了。
在学校里,简直我就是三宝鸟本人——不,应该说本鸟——似的,不得不遭受这样的责备:“做事要牢靠啊!”唉,真是的。
然而一年后,转播三宝鸟叫声的尝试再次进行,只是这一次转播地点换成了爱知县的凤来寺山。
广播开始时间为本月七日晚上九点五十五分。要是在平时,这一时间广播早已结束。在这么晚的时间里,转播开始了:“为了能够切身感受深山幽谷的气氛,请大家关掉电灯仔细聆听。”想得真够细致周到的。
因为觉得言之有理,所以我们家也是在黑暗中侧耳倾听的。去年在群马山中一声不吭的三宝鸟,这天夜里却叫得非常起劲,事后报纸上甚至称之为“叫声大甩卖”。这次转播的巨大的成功,足以洗刷去年失败的耻辱。
不过,因为转播负责人估计不会是同一个人,所以去年群马转播时的负责人肯定是怀着复杂的心情倾听着这次广播吧。
自从这次转播大获成功之后,三宝鸟骤然成为社会上谈论的话题。家里平时订着三份报纸,英文报纸、《东京朝日新闻》以及《东京日日》。星期天,我吃完早餐——吐司涂橘皮果酱、火腿煎蛋和加牛奶的红茶,悠闲地翻开《东京朝日新闻》第一万七干六百五十八号——其实也没必要说得这么详细的,只不过是为了证明“报纸上确实登着”——大字标题赫然出现在眼前:
佛法僧……谁是声音的主人
揭真相,主人原是“红角鹗”
“喂喂,看这儿看这儿!”
我赶忙向家里人开始了小广播。
报上称“解开了学界之谜”.认为以前人们所说的三宝鸟是“形态上的三宝鸟”,而真正鸣声如“佛法僧”叫唤的鸟其实名叫“红角鹗”。
以前就听说鸣叫声听起来像在叫“佛法僧”的鸟其实不是三宝鸟,可是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鸟,原来大名叫作“红角鹗”啊。
这篇报道还说,事实胜于雄辩,浅草的那家伞店里饲养的“红角鹗”就是“佛法僧、佛法僧”这么叫着的。而这已经得到鸟类研究的权威黑田博士的确认,应该不会有错。
如同对待重大案件中的犯人一样,报上还登了“红角鹗”的大幅照片。看上去就像长了一对大耳朵的猫头鹰,一脸茫然的样子,似乎想说:“咱世世代代心无旁骛地这么叫下来了,你们这些人在闹腾什么呢?”
幸好我早有心理准备,可是今天早上翻开这份报纸大吃一惊的人,在整个日本肯定不在少数。
特别是把“形态上的三宝鸟”当作灵鸟来信奉的人,也许会举起拳头怒不可遏吧?对他们来说,这跟圣像遭受破坏别无二致。不过,眼见着“红角鹗”叫起“佛法僧!”的话,这架是吵不起来了。
这件事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第五章
月底的一个星期六,住在麻布的姑父——弓原太郎子爵来访。姑父是东京地方法院的检察宫,是爸爸的妹妹松子姑姑的丈夫。姑父可是稀客,已经好久没上我家来了,这次是夫妇俩一起来的。
也许有什么大人的事情吧,详细情况我不知道。哥哥外出了,爸爸、妈妈和我与姑父他们共进了晚餐,饭后我们坐在一起闲聊。姑父说:
“今天军人会馆有能乐演出。”
军人会馆就是春天里鲁宾斯坦演奏钢琴的地方,那里常常用于举办各种集会、演出。今天夫妇俩是一起去看了能乐之后到我们家来的。
一方面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孩子的缘故吧,两人经常一起去看戏,看展览会。姑父是个模范丈夫,松子姑姑好幸福。
“兴趣广泛啊。”爸爸说道。
姑父掏出他的飞船牌香烟,问了声“可以抽烟吗?”之后,一边点火一边说道:“呀,可不单单纸上杀人。”
姑父业余还写写侦探小说什么的。
“上演了什么曲目?”
“左近演的《巴》。”
左近好像是观世流能乐【校注:“观世流”传承自集能乐之大成者“观阿弥”、“世阿弥”,是具有约600年传统的能乐界最大流派】本家的名号。
“嗬。可是,怎么不是在能乐堂……”
“呀,实际上啊,那是面向学生的招待能乐。所以,我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有什么好事吗?”
“因为听说整理汇编《谣曲全集》的人要来讲演,重点在听讲演上面。”
“怪不得呢。”
《谣曲全集》由中央公论社出版。报纸上登着大大的广告。编者是个叫野上的人,野上丰一郎,好像是能乐研究方面的权威。
据说去年法政大学长期闹内讧,处在漩涡当中的野上先生中了别人的计谋,不得不从校长的位子上退了下来。虽然不是那些为主公报仇雪恨的赤穗四十七义士【校注:即著名的元禄忠臣藏赤穗四十七义士事件】,却也有四十七位教授开会,谋求野上先生复出。总之,这位野上先生这个那个地经常成为人们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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