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像听故事似的。”
“是呀——然后呢,再一起前往警察局。那黄铜如果没有失主来认领就会发还给拾到的人,他们打算得了黄铜就拿去卖了钱分掉。”
“……嘿。究竟能卖多少钱呢?”
哥哥倒是挺现实的。
“说是每个人少说也能分上十五块呢。”我说。
“不小的一笔钱呐。靠它能否维持上一年半载的生计呢?”
这么说就更加现实了。
“嗯……不过啊,回头想起来,发现黄铜,觉得一个人动不了的时候,那附近……至少还有两个人在干同样的事情吧?”
“对啊。”哥哥赞同道。
“居无定所,靠干那种事生活的人,没想到……还真大有人在啊。”
“好像是吧——我估计啊,就是干那种事,也有各自的地盘吧。”哥哥说。
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东京站是现代日本的象征。在这座雄伟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建筑风格的红砖建筑的后面,就有一群为了生活而不得不浸泡在泥水里翻淘着河底,时而欣喜时而懊丧的人。
虽然已近夏天,但由于连绵的阴雨,还是让人感到几分寒意。想到这一阵子的气候,我不禁问道:
“到了冬天还干那种活吗?”
“没饭吃的话,只能干。不景气啊——还有知识分子呢,走投无路,成了流浪汉。”哥哥答道。
“是吗?”
“是啊……”
哥哥不知什么缘故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远处的上方,呆了一会儿,喝一口已经冷掉的剩下的红茶,继续说道:
“……你们学校有时候也会出去参观吧。”
“是啊——四月份去了御浜离宫【校注:即浜离宫恩赐庭园,位于日本东京,是四代将军德川家纲的弟弟,纲重(德川家光的次男)为在封赏的土地上兴建“海手屋敷”,而建造的一座庭园。现在,浜离宫恩赐庭园被指定为特别名胜及特别史迹,该园还是现在唯一保存下来的“潮入庭园”】,五月份去了日光【校注:应该是指日光东照宫,建于1617年,为德川家康的灵庙,之后由于三代将军家光的缘故,使得它重新变成现在所见到的这般绚烂豪华之庙殿】呢。”
比我们高一年级的同学,前些日子刚刚去红叶山参观了御养蚕所回来。之所以能够进入皇宫,是因为我们学校里有不少皇族和华族出身的同学。
把御养蚕所迁到红叶山的是皇太后,现在守护着的是皇后。蚕宝宝吃了桑叶吐丝做茧。女孩子去参观,再合适不过了。
“我们有时也会出去参观参观,了解了解社会。”哥哥说。雅吉哥哥现在在三田的一所私立大学的研究生院上学。到了那个年纪还会搞全年级一起去参观之类的活动吗?
我向上翻着眼珠说:“是去——那些不好的地方吧。”
哥哥摆摆手说:“你傻呀,说正经的呢。我加入了一个叫社会事业研究会的社团,交了一块钱。这样就可以去考察现代社会的城市黑暗角落。不过,对于被考察的一方来说,那可不是什么社会考察,就是看热闹来了,一帮有钱的好事之徒游玩来了。”
“去哪儿了?”我问道。
“去看了看浅草的另一张面孔。一路走一路看。从免费宿舍到一毛六、两毛八的旅馆,都去了。吃饭最省钱的是没有菜的白饭——两分钱。”
“在那儿带我们参观的人说啊,只要在梯子上一步踏空,掉下去可是容易得很。据说在那种地方还有高学历的人呢……”
雅吉哥哥说话的语调变得缓慢起来,脸上露出一副好似“躲雨雨不停,是冒雨而去呢还是怎么办”的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神情。持续的沉默让人以为我们俩的谈话告一段落了。
“对不起,是花村贤兄妹吗?”一个声音问道。抬眼一看,一个青年站在那里,穿着一身朴素而做工考究的西装,戴着一副玳瑁框儿的眼镜。
第三章
“是啊——”
哥哥答道。青年那镜片深处的眼睛眯了起来。
“果然……啊,还没自报家门,失礼失礼。我叫川俣。”
“川俣……”
“是的。前年夏天,在轻井泽……”
想起来了。
在轻井泽发生的事情令人难忘。那个时候在万平宾馆夜晚的露台上见过面,记得是子爵家的公子。我虽然没什么出色的地方,可记忆力倒是好得有点过头。第一次听到时觉得像绕口令似的这位先生的头衔像潮涌般地在记忆中苏醒过来,继而又像退去的波涛再次奔涌而来似的夺口而出:
“——农林省鸟兽调查室特约研究员。”
话一说得急,“……室特约研究员”的“室”就特难发音。川俣先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鸟兽……?”
雅吉哥哥脑子还没转过来。我稍做说明后,他连连“啊啊”地点着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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