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哥哥应道。
第十八章
哥哥只是单调乏味地随声附和,大概已经忘记那是本什么样内容的书了吧。
我所说的实际体验,就记载在向哥哥借的那本黄颜色封面的书——《文艺性的、太文艺性的》里面。
首先,记载在《凶》这篇短文里的,与其说是“多贝尔肯戈儿”(看到另一个自己的自我幻视),不如说是自然界用光学现象开了个过分的玩笑。那是大正十四年夏天,在筑地的一家有艺妓的酒馆吃饭时发生的事情。芥川的右边坐着久米正雄【校注:久米正雄(1891年-1952年):小说家、剧作家】,左边坐着菊池宽【校注:菊池宽(1888-1948):日本小说家,戏剧家】。
芥川无意中朝摆放在低矮的饭桌上的啤酒瓶行了一眼,发现自己的脸映在上面。可是,影像中的自己却闭着眼睛,脸微微上仰。芥川把这一情景告诉了在座的人,大家分别坐到芥川的位子上来看。菊池和久米都说“嗯,看见了”。其实,那是周围的器具呀什么的微妙地反射到啤酒瓶的曲面上偶然形成的一个影像——和发现这个影像的芥川本人相像,只是一个偶然。
而芥川却从这个影像感受到了不吉——具体地说就是死亡的前兆。
——这样的文章是不能对千枝子小姐说起的。她毕竟在胶卷上看到了未婚夫的影像啊。
这篇短文后写着“于鹄沼誊清”的字样。
“在鹄沼的时候,芥川先生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啊。”我说。
“是吗?”
“《鹄沼杂记》这篇文章里啊,你瞧,有这样的文字。”
我拿给哥哥看。这是收录在《凶》之后的文章。
我去洗澡时,大概已是晚上十一点。澡堂里冲洗身体的地方,有一个青年,毛巾也不用,就在洗脸。那是一个瘦得像一只拔了毛的鸡一样的青年。我突然感到有些不快,就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回到房间,发现房间里脱着一个肚围。我吃了一惊,解开腰带一看,发现确实是我自己的肚围。
芥川瘦得出奇是有名的。
“‘在洗脸。’——这个地方写得真是妙啊。”哥哥说。
“所以看不到脸部表情。没有写看到另一个自己,也许只是体型相似而已。这么想着回到房间一看……‘脱着一个肚围’。用眼前的事实,来表明‘那个人就是脱了肚围去洗澡的自己’。”我说。
“嗯。”哥哥应道。
“从故事情节来看,那个在洗脸的人就是另一个自己,不过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到底有几分呢?”我说。
“大概在弥漫的水汽中看到的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吧。因为那时已经有一点不正常了,所以还以为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越发神经过敏了。”哥哥说。
“那么,肚围是怎么回事呢?”我问道。
“——嗯。那可不是能随手一脱的东西——特别有真实感呐。”哥哥说。
“是吧。所以才吓人呢。从那样的写法来看啊,至少在主观上应该是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吧。”我说。
芥川自杀了。这是否也证明了——看见“另一个自己”是不吉利的呢?
第十九章
关于千枝子小姐的事,我能够商量的只有别姬小姐。
在驶往学校的车里,我对别姬小姐做了详细说明。别姬小姐一边看着前方,一边向我问起了胶卷的事情。
“胶卷拿去冲洗后,就会被剪断。剪成一张一张的底片还回来时,已经分不清哪张在前哪张往后了。不会是由于某种原因,里面混入了其他日期的底片吧?”
别姬小姐问的是另外拿去冲印的拍有淡路先生的胶卷混入其中的可能性。虽然这也许只是百万分之一的偶然,不过我还是首先要把这种偶然给完全否定掉。
“那不可能。服部钟表店把剪好的底片——那个叫什么,放在一种像是把透明的小袋子封起来一样的东西里还回来。那是拍照片用的胶卷对吧?——大小是普通的八张装——每一张都插在小袋子里。”
“哦。”
“——奥林匹克可以用同样的胶卷拍摄两倍的照片啊——可底片还是切割成八张装胶卷的大小。就是说,还回来时一张底片上有两个连在一起的画面。”
“哦。”
“有问题的画画在第一张上。而紧接着的画面拍的是千枝子小姐。所以啊,毫无疑问是那天拍的照片。”
别姬小姐点点头,对我的话表示同意。虽然是底片上没有数字编码的普通胶卷——底片片幅为四厘米乘以六点五厘米的127胶卷,切割后就没有了确凿的证据——但是,奥林匹克照相机的情况却不一样,一张四厘米乘以六点五厘米的底片上有两个四厘米乘以三厘米的画画连在一起,所以可以确定是那天的照片。
正当我还以为别姬小姐会继续问胶卷的事情的时候,没想到她却问起了完全不同的问题。
“那个——有川小姐,人品怎么样?”
我稍稍迟疑了一下,问道:
“不是小松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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