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女人停住了,默默地看着鲤伴。
鲤伴知道她在等待他的回应。
“好的。找到他之后呢?”鲤伴问。
他听人说了很多次小十二的故事,包括晚上乘凉的老人们也讲了很多次。
从老人们的嘴里,小十二简直有一双充满了魔法的手,能让死鸟再鸣啼、枯木再逢春,能让老妪变少女、愁容变笑脸。更有甚者,有人说他的手是上古之神女娲赐予的手,在他的手里,世上的人就像是泥人,想捏成什么样就能捏成什么样。
因此,鲤伴特别想亲眼见见有“女娲之手”的小十二。
但小十二不轻易见人,除非有人伤了筋骨,并且是非他不可,他才出面。
女人轻声说:“你过来。”
鲤伴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女人说:“你拨开我左边的头发。”
鲤伴犹豫不定。
女人说:“不要害怕,要是我有一双手,就不用你来帮我拨开头发了。”
鲤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拨起女人的头发。那头发很长,将花瓶盖住了一半。狐仙应该偶尔给她剪头发的,不然这房间的地板上都应该铺满她的头发了。
那头发很软很凉,他拨起的时候仿佛是挽起了一缕细而密的雨水,似乎要从手指缝里溜走,让他想要握紧,又由于知道握紧会溜走得更快而放弃。
一碰到她的头发,鲤伴就莫名其妙地感觉非常悲伤,仿佛这些情绪是从她的头发间流入了他的身体。
而这些悲伤源自女人,源自花瓶。
鲤伴心想:“或许是女人这么多年来悲伤无处发泄,一直积攒在这个花瓶里,积攒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以至于从头发间溢了出来。”
“你看我的耳朵上面是不是有一只耳环?”女人问。
鲤伴看到女人雪白的耳垂上有一只吊坠耳环。
“是的。”鲤伴说。
女人轻轻呼出一口气,说:“你帮我摘下来。”
鲤伴便一手拨着她的头发,一手去摘她的耳环。他刻意不碰到她的耳朵,可还是避免不了。
那耳朵也是凉凉的,仿佛是寒夜里绽放的没有温度的花。
吊坠像是一滴水,又像是一滴泪,落在鲤伴的手心,在昏暗中熠熠生辉。
“你把这只耳环交给他就可以了。”女人说。
“不用带什么话吗?”鲤伴问。
女人摇摇头,说:“不用,他看到这只耳环,就什么都明白了。”
狐仙则忧心忡忡地说:“他能认出这只耳环,但是他会再次出山吗?我听人说,他妹妹被仇人换皮削骨改变了模样,再也找不到了。因此他发誓退出江湖,不再干涉世事。”
女人说:“眼下没有其他办法了。这些天你的故友陆续找上门,看来初九已经羽翼丰满,按捺不住要对付我们了。除了小十二,当年追随我们的人大多已不在人世,我们除了在他那里碰碰运气,就只能坐以待毙。”
狐仙来回踱步,然后站住,说:“当年皇帝陛下虽未明言,但已默认留我们在这最后的避难之地,初九又岂敢违抗皇帝陛下的命令?”
女人叹息一声,说:“当年皇帝陛下确实默认此事,没有明言。而初九并没有明目张胆地对付我们,只在暗地里做手脚。皇帝陛下即便知道,也没有办法。”
鲤伴听了他们的对话,激动不已,这些话进一步验证了映荷的妈妈说的话是属实的。只是一个看似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常人不知的事情呢?鲤伴想不明白。
同时,他清楚了这几天鲇鱼精和獐子精并不是无缘无故找上门来的,而是背后有个名叫初九的贵妃娘娘的指使。
这个名叫初九的人原来只存在于他听来的故事里,现在却从故事里走了出来,还与他有了直接的关系!
鲤伴问:“初九就是贵妃娘娘吗?”
女人听他这么说,惊讶不已,反问道:“你认识初九?”
鲤伴摇头,将教书先生给他讲故事的事情说了出来。
女人的表情渐渐恢复平静,说:“当年是贵妃娘娘,如今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你爷爷在朝为官之时就与初九的父亲有过……”
这时,不远处的狐仙咳嗽了一声。
女人就此打住,瞥了一眼狐仙,转而说:“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不值一提。你只要帮我把这只耳环送到小十二那里就好。我会记得你帮过我,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你。”
鲤伴摆手说:“我不要报答。”
女人说:“我这边耳朵上有一只一模一样的耳环,你帮我摘下来。”
鲤伴又将她另一边的头发捋起,摘下那只耳环。
女人说:“给我看看。”
鲤伴双手捧着那对耳环,放在女人眼前。
“这只耳环要送给什么人呢?”鲤伴问。
女人笑了笑,说:“这只耳环是送给你的。倘若时来运转,我有了新的身体,离开了这里,而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助的话,就送这只耳环来,我一定信守承诺。”
鲤伴不肯要,摇了摇头说:“不行不行,我帮的忙都微不足道,这样的礼物太贵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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