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大人。”本特轻轻地说。卢伯克医生就是那位“善于分析的先生”。
“必须要有事实证据,”温西勋爵说,“事实。当我还是个小男孩时,就总是讨厌事实,觉得它们令人厌恶、难以理解、顽固。”
“是的,大人,我母亲——”
“你母亲,本特?我都不知道你有母亲。我总是想象你就是设定好了的,可以这么说。请原谅我,本特。我太无礼了。请继续。”
“没关系,大人。我母亲现在住在肯特郡——靠近梅德斯通。已经七十五岁了,先生,而且在她这个年纪看来相当有精神。我是七个孩子当中的一个。”
“这是一项伟大的发明,本特,我再清楚不过了,你很特别。请原谅我打断你,你正在告诉我关于你母亲的事情。”
“大人,她总是说,事实就像母牛,如果你总是以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孔看着它们,它们就会跑远。她是一位非常勇敢的妇人,大人。”
温西勋爵兴奋地张开双臂,但是本特先生因为太训练有素了,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事实上,他正准备去磨剃须刀。温西勋爵忽然跳下床,快速冲进浴室。
这时他激昂地提高声音:“来到这片金黄的沙滩上,”然后感觉有点儿普塞尔(3)的味道了,他继续唱,“我希望借着爱情的力量飞翔。”凭着这股振奋的精神,他打破常规,在浴缸里加了几加仑凉水,精神饱满地给自己洗了个澡;匆忙擦拭之后,又一阵风似的从浴室里冲出来。过于毛躁的结果就是砰的一声,胫骨撞在楼梯旁一个大橡木箱子上——事实上,箱盖因为撞击砰地打开又关上了。
温西勋爵停下来,嘀咕着咒骂了两句,用手掌轻揉着自己的小腿。然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放下毛巾、肥皂、海绵、洗澡用的丝瓜筋、浴刷和其他洗浴用具,轻轻地抬起箱盖。
就像《诺桑觉寺》中的女主人公一样,(4)他希望在里面找到真正可怕,而不单单是外表看起来很神秘的东西。像她一样,确实找到了,不过是一些床单和被罩整齐地叠放在箱子底部。这些发现可不能让人满足,他小心地抖开最上面的床单,对着从走廊窗户射进来的光线仔细检查了几分钟。就在他刚刚物归原处的时候,一声微弱的喘息声传进耳朵里,他吓得几乎要跳起来。
他妹妹悄无声息地站在近旁,他完全没有听到她到来的声音。她穿着晨衣站在那里,双手紧握于胸前,蓝色的眼睛慢慢睁大直到看起来似乎是黑色的,肤色看起来跟她金灰色的头发接近。温西越过手里抓着的床单盯着她,她脸上的恐慌像感染一样袭上他的脸。恐慌源于神秘的血缘相像,在两张脸上蔓延。
彼得感觉自己像傻子一样呆呆地盯着妹妹,但是他知道,事实上他瞬间就恢复正常了。他将床单扔进箱子里,站起来。
“早上好,波莉,可怜的孩子,”他说,“你这些日子都躲在哪儿啊?这是我回来之后第一次看到你。看看你,都瘦了。”
他用胳膊环住她,感到她瑟缩了一下。
“出了什么事?”他问,“你过得好吗?可怜的孩子。听我说,玛丽,我们从来都没有好好互相看看,但是你是我妹妹。你有麻烦了吗?我能不能——”
“麻烦?”她说,“哦,笨蛋彼得,我当然有麻烦。难道你不知道他们杀了我的未婚夫,然后又把我哥哥抓起来了吗?这些麻烦还不够吗?”她笑了,这时彼得忽然觉得她说起话来像一本凶杀小说里的人物。接下来她的语气变得自然一些了,“是的,彼得,事实上——我头疼死了,我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在找什么?弄出这么大的声响,我出来看看。我还以为是门发出的巨响。”
“你最好再回床上躺躺,”温西勋爵说,“你会感冒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女孩子在这该死的冻死人的天气里要穿得这么单薄?你不要担心,一会儿我就去看你,我们俩好好聊聊。”
“别在今天——别在今天,彼得。我想我快要疯了。”——这一次是情感小说中的人物,彼得想——“他们今天要审问杰拉尔德吗?”
“不是严格的审判,”彼得说,一边温柔地强迫她回房间,“只是形式上的,你知道。只是地方法官聆听指控,然后老莫伯斯站出来说他只需要正式的证据,因为他得将这些告诉辩护律师。辩护律师是比格斯,你认识的。接着他们听取逮捕证据,莫伯斯说杰拉尔德会保留辩护权。然后要等到大陪审团的审讯令下来,很多废话!我想最早也要到下个月。你要振作起来,那时候要出席的。”
玛丽开始发抖。
“不——不!我就不能不再管这件事吗?我根本不能再出席了。我会病倒的。我觉得太可怕了。不,不要进来。我不想让你进来。摇铃叫艾伦进来。不,走开,走开!我不想让你进来,彼得。”
彼得犹豫了,有点儿惊慌。
“如果您愿意我插嘴,最好不要,大人,”本特的声音在彼得耳边响起,“那只会引起歇斯底里,”他加了一句,然后将他的主人轻轻扯离房门口,“这会给双方都带来痛苦,而且会带来负面的结果。最好等老公爵夫人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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