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陷入沉睡,古老的歌曲依旧在耳边,带着嘲弄,而且钻入他的噩梦:
我们过来了要把鸭子吃掉
在阿卡拉沼泽地……
这就是为什么——这就是为什么——为什么……
当温西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空中十一月苍白的阳光照射在窗户上。看起来迷雾似乎完成了它们的使命,现在已经消散殆尽。他继续躺了一会儿,意识迷茫,还没想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随后大概过程自动浮上脑海,漂离的梦中残片渐渐回来了,劫后余生的感觉慢慢平复下来。他开始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极度疲乏,还有肩膀肌肉的酸胀。粗略地检查了一下身体,腋窝下面,从胸膛到后背,被救命的绳子环绕的地方已经一片淤青,疼痛难忍。他一动弹,全身的疼痛都开始叫嚣,所以他又躺回去,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本特走了进来,他穿戴整齐,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从里面飘来鸡蛋和火腿的美妙味道。
“你好,本特!”
“早上好,大人!我想您也该醒了。”
“精神极好,谢谢——话说回来,为什么是小提琴(2)?——除了感觉像是享受了一场粗暴的按摩,一个有着钢筋铁骨、钢铁般手指的人的按摩。你怎么样?”
“胳膊稍微有点儿酸疼,谢谢,大人。我很高兴地说,这次灾难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他把盘子温柔地放到温西勋爵已经做好准备的膝盖上。
“很高兴从那个该死的地方出来了,”他的主人说,“困了我那么长时间,我欠了你天大的人情,本特,我知道现在再怎么感谢你也没有什么意义,你知道我永远也忘不了,是不是?好吧,我也不用不好意思了——非常感谢,本特。就是这样。对了,昨天他们给你地方睡觉了吗?我昨天晚上实在是起不来查看一下。”
“我睡得好极了,非常感谢,大人。”本特先生指向墙角那里一张不用时可推到床下的装有小轮子的矮床,“他们昨天要给我另外一个房间,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我还是选择跟您待在一个屋子里,相信您能原谅,大人。我告诉他们我担心您长时间泡在沼泽里,会影响您的健康。另外我对格兰姆索普先生也有所防备。我害怕他会认为我们来者不善,要是我们不在一起,我怕他会有什么不利行动。”
“我倒不惊讶,本特。他是我见过的最凶恶的家伙。今天早上不得不跟他谈谈了——或者跟格兰姆索普夫人谈谈。我发誓她肯定会告诉我们一些信息。”
“毫无疑问,大人。”
“可是,麻烦在于——”温西嘴巴里塞满了鸡蛋,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找到她。她那可怕的丈夫似乎对到这里来的每一个穿裤子的人,都带有极大的敌意。如果他发现我们居然与她交谈,就像你说的,他私下里会冲动地采取令人后悔的举动。”
“很有可能,大人。”
“那么现在,他肯定去巡视他可恶的老农场去了,我们可以趁现在与她谈一下。一个奇怪的女人——该死的好女人。很好奇她对卡斯卡特做了什么?”他沉思着说。
本特聪明地对这个复杂的问题不置一词。
“那么,本特,我想我应该起床了。我可不认为我们在这里会受到欢迎。我对昨天主人的眼色可没有任何幻想。”
“是的,大人。他昨天对把你送到这个房间来,可是发表了不少反对意见。”
“为什么?这是谁的房间?”
“他和格兰姆索普夫人的房间,大人。似乎是最舒服的一个房间,因为有一个火炉,而且床已经铺好了。格兰姆索普夫人则表现得很和善,大人。那个男人对格兰姆索普说如果好好对待你,毫无疑问他可以获得金钱上的补偿。”
“哈,棒极了,已经抓住他的品性了,是不是?好吧,现在应该起床出发了。哦,老天!我全身都僵硬了!我说,本特,我还有衣服可穿吗?”
“我已经尽量将您的衣服洗刷好弄干净了,大人,可是没有达到我期望的样子,但是我想您可以穿着回到里德斯戴尔。”
“我猜街道上也不会十分拥挤。”他的主人说道,“现在我十分想洗一个热水澡。有刮胡水吗?”
“我可以从厨房那里拿到,大人。”
本特放轻脚步走开,温西勋爵嘀嘀咕咕,龇牙咧嘴地穿上衬衫和裤子,然后站在窗前巡视。像一般艰苦的农户人家一样,这里窗户紧紧关闭,窗框间被塞上了厚厚的纸团,以防止它咔嗒作响。他将纸团抽出来,将窗子推开,风呼啦啦欢闹着吹进来,带来了沼泽地的泥土味儿。他深深呼吸了两口。毕竟能再一次看到太阳,这实在是一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像一根棍子一样直挺挺地死在彼得壶中,这可太让人厌恶了。他在那里站了几分钟,为自己仍旧活着说了一声感谢,然后开始把衣服穿齐。作为填充物的纸团仍然被捏在手中,当他准备将它投入火中的时候,一行字紧紧抓住了他的眼球。他把纸张展开,阅读的时候,他的眉毛微微向上挑着,嘴巴以一种古怪而无法言说的方式张着。当本特带着热水返回的时候,就发现他的主人在那里出神,一只手里拿着一张纸,另外一只手里拎着袜子,嘴巴里低低地哼着巴赫一段晦涩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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