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成立了几个董事会,好让全世界相信他们还真的崇尚环保、重视收购木材的产业伦理。结果咧?里面还不是一堆同业败类,想干的大事除了在当地挑挑拣拣找小姐之外,就是确保半件正事都没干。”他用两手掌根揉揉眼,叹了口气。“实在是,唉,叫人心都凉了。”说着望向自己的空盘。“那你呢?”
“我?我怎样?”
“这几天通电话,你都不太高兴的样子。”
“没有啊,我没事。”
“真的?”
“嗯。”
他用拳头挡住呵欠,勉强挤出笑意,显然不相信她。“我去冲个澡。”
“好。”
他收拾桌上的餐盘,放进洗碗机,整理好了正往卧室走,她突地冒出一句:“好吧,你真的想知道?”
他在卧室门前转过身,轻轻叹了口气,像心中大石终于落地,伸出双手道:“你如果愿意讲,就太好了。”
“我看到你的替身。”
“我的替身?”
她点头。“周一下午,在汉考克大楼后面,进了一辆黑色Suburban。”
“我人还在飞机上的时候?”他回望她,一脸茫然。“给我一秒钟,因为我累毙了……呃,你看到一个很像我的人——”
“不是,我看到你的替身。”
“说不定你看到的是史考特——”
“——佛蒙特州、格拉夫顿的那个史考特.菲佛?我想过这个可能。问题是,我看到的那个人,穿的衣服和你出门穿的一模一样。”
他听了这句,一边默默思索,一边缓缓点头。“你觉得,你看到的不是我的替身。你看到的就是我。”
她为两人各添了些葡萄酒,把酒杯递给他,靠着沙发背。他则倚着门框。
“没错。”
“啊。”他眼一闭,笑了,仿佛体内有什么重物腾空,穿过他上方的通风口而去。“你电话里怪声怪气的,又要我自拍传给你,原来都是因为你以为……”他这时才睁开眼。“你以为是怎样?”
“我不晓得该怎么想。”
“嗯,你要不是以为史考特.菲佛跑到波士顿来,就是觉得我出差根本是骗你。”
“大概就这个意思。”整件事被他这样一讲,变得荒谬至极。
他扮了个鬼脸,喝了口酒。
“所以呢?”她忍不住问:“到底是怎样?”
“你对我们就这么没信心?”
“不是。”
“你以为我过着什么双重身份的生活。”
“我绝对没这么说。”
“唔,那还能怎么说?你说在波士顿街上看到我,那时我八成正坐着七六七客机,飞过……不晓得,大概格陵兰上空吧?然后我在希斯洛机场打给你,你一直追问我人在哪里,又怪我怎么手机不充电,还——”
“我哪有一直追问你。”
“没有吗?接着你叫我自拍,好证明我真的去了我说要去的鬼地方,下一秒你就跟我合伙人出去了,怎么,你也要拷问他不成?”
“我不想听你鬼扯。”
“听一下会怎样?你做出这么混帐的事,也该负点责任吧。”他垂下头,抬起无力的手。“好,我很累了,讲不出什么好话。我需要……嗯,不知道,消化一下这件事,好吗?”
她一时决定不了要不要一直这么火大,也不知是气他,还是只气自己。“你刚刚说我是混帐。”
“不对,我是说,你做了很混帐的事。”他挤出一丝笑意。“这中间的差别很小,但有它的意义在。”
她也回以不太情愿的一笑,一只手贴上他胸膛。“你去冲澡吧。”
他关上卧室门,她听见水流声。
接着,她居然就站在他风衣旁了。她先把酒杯搁在边桌上,纳闷此刻自己为何毫无罪恶感。她应该觉得内疚的,他没说错啊——她居然往不堪的方向去想,认定结褵两年的丈夫不值得信任,谎称去出差。可是,她并不觉得内疚。这一整周,她都对自己说一定是看错了。那张自拍相片就是明证。他俩共有的过往就是明证,她从未见过他说谎。
那,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得是自己弄错了?为什么她不信任他,自己却不内疚?当然,她并不是完全不信他,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就是那一丁点不对劲的感觉,她知道事情并不寻常。
他把风衣搭在椅背上,她拿了起来,这是她很受不了的一点。他就不能多走几步路,到玄关的衣柜,把风衣用衣架挂起来收好?
她伸手到风衣左边的口袋摸索,掏出机票(希斯洛到洛根,日期是今天)和一些零钱。护照也在里面。她翻看盖签证的页面,上面满满盖着他去过的国家的戳章。问题是,这些戳记东一个西一个,毫无顺序可言,好像移民官那天爱翻到第几页就盖第几页。她一边听浴室传来隐约的水声,一边继续翻看——克罗埃西亚、希腊、俄国、德国,然后找到了:希斯洛机场,五月九日,今年。她把护照放回他风衣口袋,去掏另一个口袋:科芬园饭店的房卡,芒莫斯街十号,还有一张很小的收据,比她拇指长不了多少,开立的店家是芒莫斯街十七号的一间书报铺。日期打着今天,05/09/14,11:12A.M;证明布莱恩在店里买了报纸、一条口香糖、一瓶柳橙汁,用十镑钞票付款,找回四点五三镑零钱。
52书库推荐浏览: 丹尼斯·勒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