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头。
“他在店里待了多久?”
“安德鲁.盖提斯是什么人?”
他头一点,像是她问到了关键的问题,喝了口酒。“他是演员。”
“这我晓得。讲点新的。”
“他念的是普罗维登斯的‘三一’。”
“那间表演学校。”
他又点点头。“我们都是在那儿认识的。”
“所以,我先生是演员。”
“可以这么说,对。讲回那间相机店,他在里面待了多久?”
她注视他好一会儿。“大概五分钟吧,最多。”
他咬了咬嘴的内壁。“他出来的时候,有带什么东西吗?”
“布莱恩的真名是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几个字出得了口。怎么可能会有问起丈夫真名的一天?
“艾尔登。”他说。
“名字是布列特?”
他摇头。“布莱恩。布列特是他的艺名。换我了。”
她摇头。“不不不,打从我们认识,你就有事瞒着我没说。今晚我才刚开始呢。我问两题,换你问一题。”
“万一我觉得这条件不够好呢?”
她朝他背后的大门比了个赶人的手势。“那你就滚吧。”
“你醉了。”
“我醉得可开心呢。”她说:“你们剑桥那办公室是怎样?”
“没怎样。我们从来没用过,那是朋友的地方。万一有需要,好比说你说你要过来,我们预先知道的话,就把它布置一下,跟布置舞台一样。”
“那,那些实习生呢?”
“你已经问两题了。”
不过她也在那瞬间恍然大悟,仿佛答案从天而降,用霓虹灯管打出字样。
“他们也是演员。”她说。
“叮!”迦勒假装眼前有张表格,在上面打了个勾。“答对了,给你一颗金星星。布莱恩走出相机店,有没有拿什么东西?”
“我没看到。”
他打量她双眼。“他去银行,是去相机店之前,还是之后?”
“这是第二题。”
“你就好心点吧。”
她狂笑起来,笑到几乎呕吐。那笑,一如洪水受灾户,一如地震生还者。她笑,不是因为有什么好笑,而是因为没有一件事让你笑得出来。
“好心?”她问:“好心?”
迦勒双掌相对,架成一个三角形,把额头抵在顶端,祷告着,像个等着殉道的烈士,发现没有大刀落下,这才抬起头来。脸如死灰,眼窝暗沉,就在她眼前渐渐老去。
她晃动杯中的葡萄酒,却没有喝的意思。“他怎么假造那张伦敦的自拍?”
“是我做的。”他把柜台上的威士忌杯转了整整一圈。“他打简讯给我,跟我说怎么回事。那时我和你在格伦德尔,你就坐我对面。反正就是按按手机,抓几张照片,跑一下做图的应用程式而已。用高解析放到电脑萤幕上,恐怕就看得出破绽,不过做一张光线本来就不好的自拍?简单啦。”
“迦勒。”她说,葡萄酒的效力这下子真的发作了。“我是什么计划的一部分吗?”
“啊?”
“我今天早上醒来,还是人家的太太。现在我……我是怎样,我只是他几个太太的其中一个?只在他是某种身份的时候才存在?我到底算什么?”
“你就是你。”他说。
“这话什么意思?”
“你就是你。”他说:“你不受影响。很纯粹。你一点也没变。你老公不是你想的那样,没错。但这件事并不会改变你的本质。”他伸手拉过她手指,握在自己掌心里。“你就是你。”
她抽回手,他的手就放在柜台上没动。她望向自己手上那两只戴在一起的戒指——上方是单圆钻订婚戒,下面是嵌着五颗圆钻的铂金婚戒。她有次拿这两枚戒指去华特街的珠宝店清洁(这样一想,那间店也是布莱恩推荐的),老板是位老伯伯,看到戒指,吹了声口哨。
“有男人会送你这么贵重的宝石喔,”老伯边说边调整眼镜:“呼,他一定很爱你。”
她看着自己的手、那肌肤、那戒指,双手不禁抖了起来。她纳闷,自己生命中究竟有什么是真的。过去这三年,她先是匍匐前进,再一路往上爬,努力爬向精神正常的状态,努力让生活重回正轨,努力找回自我,在海啸般扑来的疑惧中,她蹒跚学步向前走。宛如盲女,在陌生的楼房中走过一条又一条通道,却根本不记得自己进过那栋楼。
是谁已经在那儿为她指路?是谁牵着她的手,轻声说:“相信我,相信我。”直到她终于把信任交给他?是谁同她一起步向阳光?
布莱恩。
布莱恩在所有人离去已久后,仍一直相信她。布莱恩把她拉出绝望的黑暗。
“这一切都是假的?”她听见这几个字脱口而出,看着泪落在大理石台面上、手上、戒指上,连自己也讶异。泪自她鼻梁两侧滚滚而下,滚落颧骨,滑到嘴角,烫得有点刺痛。
她想去拿面纸,迦勒却一把拉住她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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