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你到底在讲什么?”
“我们没什么时间了。”布莱恩说。
“要干么?”
“什么都干不了,只有信任。”
她恨恨瞪着对面的他。“信任?”
“不好意思,对。”
他,叫她信任他,简直宇宙无敌荒谬。她大可用一千种形容词回敬,勉强挤出的唯一一句话却是:“她是谁?”
这三个字一出口她就暗恨。过去这三年她赖以维生的根基,被他毁得一干二净,她的举止却像打翻醋坛子的泼妇。
“谁?”他反问。
“你藏在普罗维登斯的那个大肚婆。”
他抬眼望向无星的夜空,嘴角又浮现笑意,几乎是得意的笑。“她是同事。”
“你矿业公司的同事?”
“嗯,算扯得上关系吧,对。”
她发现他们又落入之前吵架惯常的模式——她大多是攻方,他则以闪躲防守,她常因此越发咄咄逼人,宛如狗儿追一只皮包骨的兔子。于是她决定在态势恶化前,丢出真正关键的问题。
“你是谁?”
“我是你先生。”
“你才不是我——”
“我是深爱你的人。”
“我们在一起的这些年,每件事你都骗我。这不叫爱,这叫——”
“你看我的眼睛。跟我说,你有没有在里面看到爱。”
她真的看了。起先带着不屑的嘲讽,之后却逐渐沉迷。那眼中有爱,毫无疑问。
但,那是爱吗?再怎么说,他是个演员。
“那是你的版本的爱。”她说。
“这个嘛,对。”他说:“我也只知道这个版本。”
迦勒关了引擎。他们驶进海湾约二哩,右手边是昆西的灯火,左后方是波士顿的一片灯海。西边是汤普森岛,岛上的山脊与峭壁,划开了他们前方泼墨般的黑幕。四下太昏暗,完全看不出那岛在两百码还是两千码之外。汤普森岛上有个少年感化院之类的设施,好像叫“外展”,只是不管它是什么单位,都已经熄灯了,因为整座岛上不见一点光亮。船身边不时掀起微微的波浪。以前她与赛巴斯汀有回出海,也是这样的黑夜,她仅靠船上的航行灯顺利驾船回航,两人一路上都很紧张,不时轻声说笑。然而此刻迦勒把所有的灯都关了,只剩甲板上还有往上照的小灯,就在他们脚边。
在这无月的夜,四下是穿不透的黑,又远离了陆地,瑞秋这才想到,布莱恩和迦勒要杀她真是轻而易举。话说回来,上船前的这种种,都很可能经过刻意安排,让她误以为自己主导一切,引她上船,航向海湾,陷入这冷酷的黑暗,其实被玩弄的是她。
忽然间,好像非问布莱恩这个重要的问题不可:“你的真名到底是什么?”
“艾尔登。”他对她说:“布莱恩.艾尔登。”
“你家是做木材生意的?”
他摇头:“可没那么风光。”
“你真的是加拿大人?”
他又是摇头:“我老家在佛蒙特州的格拉夫顿。”
他目不转睛望着她,一面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飞机上发的那种花生米,一面打开来。
“你就是史考特.菲佛。”她说。
他点头。
“不过你不叫史考特.菲佛。”
“对。那是我高中同学的名字,我们以前一起上拉丁文,他讲话很好笑。”
“那你爸是?”
“应该说是我继父。对。我之前跟你说的人就是他。标准的种族歧视、讨厌同性恋,就怕这个世界背后运作的是什么超大的阴谋,存心害他过得惨兮兮,摧毁他相信的一切。不过很矛盾的一点就是,他人很好,是个好邻居,会帮你装篱笆、修排水槽。他就是在帮邻居人行道铲雪的时候,突然心脏病发挂了。那邻居叫罗伊.卡洛。结果好笑的是什么?罗伊从来没给他好脸色看,可是我继父还是帮他铲雪,因为他就是做好事嘛,再说罗伊一穷二白,哪来的钱雇人铲雪,他家又在路口第一间,要铲的雪比别人多。你知道我爸下葬隔天,罗伊干了什么好事?”布莱恩边说边丢了颗花生进嘴。“他出门买了台三千块钱的喷气除雪机。”
他问她要不要吃点花生,她摇头,对这一切骤然间麻木了,只觉仿佛踏进什么虚拟实境的小亭,结果里面投影出的场景是她自己。
“那你亲生父亲呢?”
“我从来不知道他是谁。”他肩一耸。“这点我们俩倒一样。”
“那布莱恩.迪勒科瓦呢?你怎么变出这个身份的?”
“你知道的,瑞秋,因为我跟你说过。”
于是她明白了。“他是那个布朗大学的。”
布莱恩点头。
“你是那个送披萨小弟。”
“四十分钟之内一定要送到,否则披萨就半价喔。”他微笑。“现在你懂了吧,为什么我开车那么快。”他又往掌心倒了点花生米。
“为什么?”她不解。“你为什么可以坐在那边吃花生,好像什么都跟以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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