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减速右转向天文台街,但他必须等待行人穿过这泥泞的街道。他的车已经开进了校园,密歇根大学的学生对待汽车不理不睬的态度远近闻名。他们过马路时总是闲庭信步,哪怕是穿越最繁忙的街道时也依然我行我素,对死亡毫无概念,并且过分地自信奔驰而来的汽车一定会对他们减速让行。
“你们的死期也不远了。”佩里望着那些成群结队在马路中间晃悠的学生们小声地嘟囔着,“我是已经死到临头了。”他拐到了天文台街上,现在离医疗中心只剩几条街了。
佩里突然想起来他还没给公司打电话。不过,就算他打电话过去又能怎样呢?他三年来的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能改变他被解雇的命运吗?
“都他妈的见鬼去吧!”佩里小声说。他的同事们不久就会听到这样一则消息:“一名密歇根男子日前死于一种新型疾病,该疾病以发现它的主治医生的名字命名。医生没有遭受任何感染,活得好好的,而且到处巡回讲座,赚得盆满钵满。”11点钟的夜间新闻会给这则小道消息这么添油加醋一番。
他在格迪斯路口停下来等红灯,下个路口右拐就到了医疗中心东路。左手边是斯特里克兰派对商店,很简陋,炉渣砖块堆砌的用蓝色涂料写着斗大的几个字“啤酒和葡萄酒”。橱窗里闪烁的霓虹灯招牌引起了他的注意。
棉絮一样的雪花随风飞舞着,上一秒还轻飘飘地从空中洒落,绵延不断,下一秒就好像乘着一辆看不见的过山车一般呼啸而至。绝望紧紧地攫取了他的大脑,令他无法喘息。周围的车里坐满了正常人,对已经将佩里的身体彻底摧残了个天翻地覆的疾病一无所知。让正常人都他妈的见鬼去吧!
不过……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是正常人?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正在遭受同样的病痛?可能他们正坐在车里,在刺痒中煎熬,把皮肤也挠得血肉模糊。佩里又怎么会知道周围人的状况?
一个念头突然间冒了出来,他很有可能不是第一个染上这种病的人。那,如果他不是第一个,又一个恼人的问题倏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为什么他以前从未听说过这种病?
刺耳的喇叭声在他身后响起,猛然将他拽回现实。绿灯亮了。他开始心跳加速,脑海里沉浸着各种各样奇怪的想法,他驶过十字路口,把车开到卖酒的小店旁的停车场。身后的车辆依旧川流不息,有病没病的人们都在继续忙活着各自的事情。他紧紧握住方向盘,免得双手打颤。
为什么他以前没听说过这种病?
老天,他皮肤下长了个该死的蓝色三角形!这种病看来如此不寻常——媒体本该在很久以前就报道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他们没有呢?当然他们本该报道的。除非……除非患了这种病的人进了医院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佩里静静地坐着,透过挡风玻璃望着卖酒的小店,寒冷的风钻了进来,驱走了车内的温度。如果医院正在等他乖乖送上门来怎么办?他们甚至都不会真正去帮他,他们的目标仅仅是为了研究那三角形,然后把他像个囚犯一样锁起来,看着他慢慢死去。他们也可能会杀了他,把他当作实验室里的动物样本一样进行解剖。
这是唯一一个说得通的理由,否则他老早就应该听说过这件事。情况应该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毕竟,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毛病。他一旦进了医院,就会变成一个呆在纳粹集中营里的死囚,胸前被缝上大卫王星。
但是如果他不去医院,那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
心头的恐惧慢慢地向他伸出魔爪,攫取了他的意识,遏止了他的呼吸,和着那噬人的寒冷令他高大的身躯为之颤动。
“我要喝点酒。”佩里轻声说,“再花点时间把它搞清楚。”
他继续开车,一直开到他住的小区对面的沃什特瑙派对商店才停了下来。这次竟然没有人霸着投币电话——他径直走进店中,闷声不吭地买了酒,就离开了。
第33章 野火鸡发威
佩里拿着两瓶野火鸡威士忌跌跌撞撞地回到公寓——一瓶还是满的,另一瓶已经被他干掉了一半。他体内积聚已久的暴戾像是一只高悬在15层楼顶的保险箱一样,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坠落到喧闹的街头的可能。
周五晚上,狂欢之夜。
佩里把酒在厨房的餐桌上放好,走进了浴室。浴室地板上的呕吐物早已结成了硬块,夹杂着片片干涸的血迹。浴缸里积了3英寸高的水,像池塘里的一汪死水一般毫无生气,只有淋浴头滴滴答答的水珠落下激起一圈圈涟漪。排水口被一大团橙黄色的死肉给堵住了。还有一些皮肤的碎屑漂浮在污秽的肥皂泡沫水的表面。他听见排水口有细细的流水声,从那个恶心的橙黄色堵塞物的空隙里流了出去。
他洗澡时根本没注意到这些。这块黄色的死肉分明是从他身体上自己脱落下来的。他用手轻轻地触摸着锁骨,感觉到了三角形那坚硬的轮廓。它摸上去轮廓更加分明,边缘部分也更加清晰,蓝色也更明显了,虽然颜色仍然很淡但已经清晰地从皮肤里透出,像是一枚褪色的文身。
他走回到厨房并从刀架上拿起一把刀,目光又一次滞留在那把鸡肉剪厚厚的把手和粗硬的刀刃上。他快要死了。可是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做,没经历过。他从未去过德国,从未去过深海垂钓,从未去参观过阿拉莫教堂,或者任何一个美国殖民时期的历史遗迹。他没有结婚。没有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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