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脸孔、严肃的脸孔、无法掩饰恐惧或不安的脸孔……,她们有各种不同的面貌,但没有一个人在我面前完全表露自己的欲望。每个客人都有属于她们自己的体型和故事,相信对某些人而言,那只是一种表面的装饰品罢了吧!?真实的欲望都是潜藏在内心深处的。
可是我并不想看到人们的真实面或内心深处。只要她们有刻意装饰表面的意念,我就觉得每个女性都是充满魅力的。嘲笑别人的不良嗜好或者打扮不搭调等等,其实我是做不来的。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极力地想掩饰自己的破碎和缺点,只有拥有黄金般纯粹的心灵,永远走在正途上的人,可以赤身裸体走在外头。我讨厌赤身裸露,所以永远穿着一袭破碎的衣裳。
记得御堂静香曾经对我说过。
“阿领总是可以找出任何一个女人身上的魅力,那或许是别人所没有的特殊才能。”
我在某些地方比较驽钝,所以在很久之后,才真正了解她这番话的意义。
开始从事应召工作之后的几个星期,我的手边攒了不少钱。金钱就跟流水一样,水路一旦打开、人就会按照自己的欲望恣意使用。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奢华的人,并不想要有豪华的房子、奢侈的餐饮、或华丽的衣服,也没有想要拥有自己的店面。有人提醒我不要把存款存进银行里,因此我把钱都放进在代代木公园的跳蚤市场买来的、满是刮损伤痕的背包里,随便藏在床铺底下。
我拿钱的方式都是一样的。在结束工作几天后到麴町的公寓,御堂静香会交给我一个和第一次相同的淡蓝色信封。有时候我们会在客厅里聊聊天,有时候只在玄关打声招呼就走人了、蓝色信封里的钱通常都是新钞,就像玩具纸币一样。在我抽出一张纸钞到街上的便利商店买东西之前,我都有一种超越现实的感觉。
我想到资本主义世界当中的劳动和对等价值的关系,再怎么想、这些钱都不应该是我在床上的工作所应该得到的正当报酬。我只要陪客人两个小时左右(有时候根本就没上床,只是陪着客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而己),就可以拿到有如中国劳工的一个月薪资,或者越南劳工数个月的收入。
走在东京的街头,发现到处都是漂亮或方便人们生活的事物。精致的设计外加出人意表的素材或色彩,所有的东西都为了要和我交换金钱而频送着秋波,还没到手时确实是充满了魅力,然而一旦实际买下来,大部分的东西就立刻失去了魅力。
这或许是因为我开始对应召工作产生价值感的关系。一通电话把我叫出去,和不认识的年长女性做短暂的约会,在这短短的时间当中,我可以为对方带来多大的喜悦啊!?
平常我话不多,还很怕麻烦,可是唯有在这个时候,却尽全力为对方提供服务,这件事让我觉得快乐。对我来说,满足女性或帮助她们,比拿到任何东西都更让我觉得有趣。不管贴上多昂贵的标签,名牌商品对我来说都不成问题。结果,其实这正是自认为没有价值的人所想要的勋章。
在成为应召男之后,我的心态变得比较自由了。以前原本就比一般人少以外表或性别、年龄、工作来判断一个人,而现在这种倾向比以前更少,在仔细听完对方的话之前,我会保留所有的判断。当某个人所说的故事太偏离常理或让人觉得无趣时,我不会把心抽离身体、飘到远方,反倒会以更专注的心态去侧耳倾听。因为一个人的欲望与秘密,总是潜藏在这个人受伤的部位或脆弱的地方。
找出每个女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原始欲望,将之从心灵的阴暗处引导到实际的世界使其实现,我开始觉得这就是应召男的工作。
来谈谈最先让我了解到这个事实的女性吧!
七月份,我们虽然每星期见一次面,但是我跟她却从来没有上过床。性爱并非她所希望的形态。
第17章
一
和伊月小姐约会经常要用到大脑,多半会让我的神经感到极度疲累。这个人要求能胜任工作的应召男,应该可以在不同的场合做不同的知性对话。我们第一次在赤坂的法国餐厅用餐时,知道了她的这种诉求。
伊月小姐大概快五十岁了吧!?听说是在不久后将会全力进军日本市场的欧洲保险公司的联络要员,她总是穿着线条或剪裁只有些许微妙差异的灰色裤装。
化着淡淡的妆,在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脸上,格外引人注目的是单眼皮的眼睛和大大的鼻子,加上一说起嘲讽的笑话就微微往左边上扬的嘴唇。黑色的头发中混杂着许多白丝,接近太阳穴的发丝几乎全白了。她说因为染发太麻烦,索性就放任不管。虽然不是个美女,但却具有跟她在电车的同一节车厢中,一定会用目光追随着她的刚硬魅力。
一开始的三次约会是在美术馆和芭蕾舞剧院及书店。我们是在过了深夜一点到书店去的、即使那么晚,青山的书城依然人潮拥挤,东京患失眠症的爱书人好像都集中到这里来了。伊月小姐将她喜欢的书一本一本丢进我拿着的篮子里。买那些放在平台上的新书还好,可是当我们走向美术用书或写真集书柜时,我已经必须要用两只手支撑着篮子了,很不幸的,这家书店就有这么多重量级的书本。
前往柜台的途中,伊月小姐在文库的书架前回头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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