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座上坐着两位客人和胜久先生。感觉像作为主人的胜久先生以车送客似的,一般来说,即使再怎么对学问表示敬意,也不会表现出这样的架势的。
车子在静寂的夜色中谨慎地滑行着,路上的小石子在车轮下发出响声。
“听说段仓先生接下来在麻布这个地方还有集会,车子先开到那里。”
“遵命。”
“嗯?”
发出声音的是段仓。满是酒气。
“——是个女的?”
胜久先生答道:“是的。要说驾驶技术,她是非常棒的,请放心。”
段仓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喂。你有丈夫吗?”
“没有。”
“女人应该早点生小孩。只有这样才能对国家有用。——不是自作聪明,握握方向盘什么的。”
胜久先生说:“不,其实她的‘小聪明’不仅仅是驾驶技术。还很博学。——怎么样?今天好不容易大先生在,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胜久先生了解别姬小姐的武艺本领。可是,对她那令人惊讶的博学多识的情况是怎么知道的呢?
到底是供职于参谋本部的人。并且,还是在二百六十大名门中屈指可数的名门嫡子。也许通过特别的方法进行了什么调查吧。
即便这样,我还是对他把别姬小姐像笑料那样对待的方式没有好感。
别姬小姐眼睛注视着前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在开车时的侧脸。
她的额头、鼻子、嘴角的轮廓像剪影画那样,我好像看一幅美丽的剪影画图案一样感觉心情舒畅。她嘴唇动了动说道:“在一知半解的书里有这么一句话叫‘善于作战的人不会败’是吧?并且,还写有‘善于布阵的人不作战,善于用兵的人不布阵’。能巧妙布阵的人不需要打仗,善用军队的人不需将事态推进到布阵就能取得胜利吧。作为女人,我希望——在尽可能的范围内,不依靠战争这样的手段,就能解决各种问题。”
段仓从鼻内挤出一声“哼”。我想到他可是东洋思想的专家,打了个冷颤。别姬小姐也说出了一些冒失的话。
“像这样的事不是你来说大话的噢。何况你是日本的女人。像大和抚子那样装出一字不识的样子才显得文雅:好好记住了,没有比女人卖弄一知半解的学问更卑劣的了。——实在是丢脸。”
胜久先生插话道:“先生,对刚才的提问您的回答呢?”
“嗯?不打仗——是吗?——不,这种事要看对方的。无论这方如何竭尽诚意,而对方不听那也没办法,只好把他们打倒。”
车子终于驶到了麻布街。别姬小姐一边将车子靠向段仓说的店前,一边说:“先生。我是后生所以想请教一下。其实,我学习不够努力,不知道刚才说的几句话出自什么典故。请问究竟是在哪个典故里的?”
看情形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段仓身上,段仓露出不快的神情,吐出一句语:“《孙子》,是《孙子》!”
别姬小姐静静地低了下戴着制帽的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动作感觉像满天的白露一样冷冰冰的。
胜久先生打开车门,站在车外目送段仓离开。回到车内后,大尉先生说出了一句奇妙的话:“我没有让你开门噢。”
别姬小姐闭上睫毛长长的眼睛,坚定地答道:“谢谢。”
与此同时,老先生挤出几句话来:“那个男人曾到我的教室里来听过课。——他是我的学生。”
并且,向别姬小姐问道:“你一定知道那几句话是出自哪里的吧。”
稍作停顿,别姬小姐回答道:“——《汉书·刑法志》。”
20
车子朝着老先生的住所方向驶去,别姬小姐说:“他觉得一个开车的,何况是女人——”,丝毫没有自卑,倒好像那几句话充满了光芒的自豪,“他觉得——一个女人说的话,关于战争的箴言,最多也就是《孙子》那么点儿吧。他这样想不足为奇。”
车子慢慢地向北驶去。
“你——不仅仅知道《汉书》。瞬间将那几句箴言的顺序说反了。因为这样说的话,那个男人容易听得懂吧。正确的顺序是‘善于用兵的人不布阵,善于布阵的人不作战,善于作战的人不会败’。——就是说能巧妙地调动军队的人无需布阵就能解决问题。但是,即使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当面对和敌人对峙的情形时,如果能巧妙地布阵的话,也能解决问题。再者,即便连布阵的才能都没有,进入了实战时,如果善于作战的话,就不会战败。”
老先生说:“——我想看一下你的脸。”别姬小姐没有回答。
“因为我想起了,现在不在的某个男人。我也没有教过他。我,才应该成为那个男人的学生。——不过,还是算了吧。只有一事,我想请教一下。”
“是。”
“这几句箴言的后续你也学过吧?”
胜久先生颇感兴趣地说:“噢,——我一定要听听。”
别姬小姐摇了摇头:“那几句才会得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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