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般的书架和平台,也有圆锥形的柜子。那上面放着外国的杂志和报纸,顶部有一个天使风貌的小孩的雕像,高举着一只手,好像在说“哈”。总而言之,怎么说都确实像在银座,感觉颇为时尚。
我和家人一起去参观这座建筑物时选购的就是这本书。我不知道绫乃小姐在哪儿买的这本书——如果用我们学校的用语就变成了“绫乃殿下在何贵店选购的”。但是,我很明白一旦读起这本书来就停不下来的感觉。还真有点儿“嘿,志同道合!”的感觉。
既然知道了绫乃小姐是一伙儿的,我就很想和她聊几句了。这想法一旦出现,就不是那么容易消失的。我从后面穿过肋木,从右边绕过去,接近了绫乃小姐。在银座一带,跟摩登女郎们套近乎的时尚男们大概也是这样悄悄地接近上去的吧。
一边想着“如果被毫不留情地骂回来就没面子了”,一边……“——您一切安好!”从我嘴里冒了出来。
学校里面的问候语,基本上就只有两种:“您一切安好!”和“实在不好意思!”这两句如同万能胶,功能多多。像“早上好”、“你好”,或是“谢谢”、“对不起”这些,一般用不上。
绫乃小姐仿佛被人从故事的世界中拉回了现实世界,惊讶地看着我。
她皮肤白皙,所以很适合穿深蓝色的校服。我没有给她怀疑的时间,马上接着说道:“——我是花村英子。突然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
“……啊?”
“刚才,我从您身后走过的时候,并没有想要看什么——”这世界上,撒谎是必要的。“但您的书还是一下子跃进了我的眼帘,是《长腿叔叔》吧!”
这是美国女作家简·韦伯斯特的作品。绫乃小姐一声不吭。不,不如说她充满警惕更合适。那是当然的。被人偷看了书与被人偷看了心一样,不会感到舒服吧。
“——我也买了那本书。而且还很喜欢它呢。这样一来,就想要读一读韦伯斯特的其他作品了。我在教文馆的外国书籍柜台找过了,但是很遗憾没有找到。我对家兄说了句‘真遗憾’,于是家兄从神保町的旧书店里帮我找到了一册原版的《当帕蒂进了大学》。听说这是韦伯斯特最初的作品。——与《长腿叔叔》一样,也是以那边的大学生活为舞台撰写的。我觉得这本书也挺好看的。怎么样?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借给您看——”
如果她觉得我是多此一举,反而不愿意接近的话,我也只好垂头丧气地走开了。确实“原版书比较难懂”吧。但是,反过来说,她也可能会觉得“可以同时学习英语,一举两得”吧。我这可不是博爱,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借的。不如说,我希望她能读一读吧。我能够找到一位喜欢同一本书的聊天对象,对我来说是件开心的事情。别说《长腿叔叔》,读过《帕蒂》的人,整个日本也没有几个吧。
绫乃小姐似乎有些被我的话吸引住了,“是一本没有翻译的书吗?”
“是的。”
“不知我能不能读懂?”
“——我有一个在文科的研究生院读书的哥哥。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问他呀。”
虽说是文科,其实是国文学,并非能帮得上什么忙。在英语的读解能力上,我想哥哥与我的水平差不了多少。因为我们兄妹俩小时候曾经一起在家庭教师海伦小姐那儿学习英语。但是,如果对同一学年的绫乃小姐自告奋勇说,“如果看不懂,我教你好了”,那会让她讨厌的。
讲述美国女大学生日常生活的书籍,大概不太会入得了她的眼。只是用横排印刷的英语文字来阅读这样的内容应该是具有吸引力的——我暗自期待。
所幸,绫乃小姐接纳了我的提议。她轻轻微笑着说:“读着这样的书籍,就会觉得离开父母过全寄宿制的生活也是挺开心的呢。”
于是约好,明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碰头,我把书交给她。
03
我走出学校正门,看到的光景一如既往,前来迎接的汽车排着队。
别姬小姐打开了我家福特汽车的车门等着我。
这一来,我发现我还没对别姬小姐说起过《长腿叔叔》的事情呢。万事通别姬小姐一定早就知道这本书了吧,没想到果然如此。她说:“这本书以前也被翻译过的。以前的书名叫《长脚蚊子史密斯》。”
《长腿叔叔》这个书名,是原著书名的直译。但是,也不见得因为是直译就能让读者一目了然。这是个好书名。译者是远藤寿子。在美国,长腿叔叔是指长腿蜘蛛之类的。所以,以前翻译的版本的书名才会叫《长脚蚊子》吧。
问题是,书名《长腿叔叔》令人备感亲切,还是挺让人高兴的,《长脚蚊子史密斯》的话,似乎就不那么受人欢迎了。
“我碰上了新朋友,可以和她聊聊韦伯斯特的书了。”——我对别姬小姐说。坐在驾驶座的别姬小姐的制服帽稍稍摇了摇,“我觉得那是女学生们能很自然地拿在手里阅读的书呀……”
如果是《长腿叔叔》,那么谁都能毫不介意地“读读看,读读看”——别姬小姐说的可能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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