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女人却留着长发。比什么都奇怪的是他的举动。我觉得他周围的空气有些异样,发现人们都避开他的身边远远地走过。我,当然也是,带着浑然不知的表情正想绕道过去。然而,走近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什么。
在他那突出的面颊骨上,有着一双仿佛能发出强光的骨碌碌的眼睛。
就是那个男人。今天他戴着礼帽,穿着两排纽扣的茶色西服。因为那茶色比较明亮所以很醒目。
我稍稍离得远一些,若无其事地看着他的样子,过了一会儿,那个眼睛骨碌碌的先生仿佛厌倦了抚摸柱子。他离开那里向电梯走去。
我跟着他进了同一部电梯的轿厢,那男人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六楼的三越大厅。
我曾经在几年前跟着父亲来过这里。因为当时父亲有清元会的富余的门票。这里的聚会并不只是叙旧的聚会。而且聚会晚上才开始,在百货商店的营业都已经结束的时间段。平时热闹非凡的百货商店像空空如也的洞窟一般。我记得那时在陈列的商品上都盖上了白布。最后,的确有一个叫——延寿太夫的当代名人出场,那是一个特别的聚会。
有关那里的票价,不管什么样的演员出场演出,只要当天延寿出场——票价就会上涨一日元,但就算涨价,观众们也会蜂拥而至。
当时爸爸这样对我说:“你还小,不管你明不明白都不要紧。但你应该知道,有些名人是会让你觉得仅仅是‘能和他呼吸着同一个时代的空气’都令人感到难能可贵的。廷寿太夫就是这样的名人。”
我当时确实没听明白。但是,当我跟着人流来到这个会场,那圆润而富有质感的声音却一直留在了我的耳朵的某个地方。仿佛被温润舒适的温水洗过一般。我听着听着,变得迷迷糊糊的。结束的时候,我没有一下站起来,而是伸直了头颈。我仿佛看到了舞台那儿飘浮着紫色的云朵。
头顶上好像是格子天花板。格子外框里面,并非是凤凰或龙的图案,取而代之的是近代风味的彩色玻璃图案。那儿很明亮。当时是夜晚,所以光线不是来自室外。但是,看着蜂蜜色和海蓝色分割的彩色玻璃的反光,让人不禁觉得那彩色玻璃后面还有一重天空。
——这些记忆仿佛复苏了。
要说今天有些什么活动,是长歌会。大概是因为我两次都看见他穿着洋装,我觉得那个眼睛骨碌碌先生和长歌并不搭调。但是,就算我这样认为,事实上他已经走了进去,我也没办法。就好像我一边说“它又不是鱼类”,鲸鱼一边跳入海中游走了一样。不,鲸鱼那东西原本就是住在海里的。
不管怎样,我没有入场票。而且还和妈妈约好了等候的时间,所以我是不能进去的。于是我还是按照最初的想法,走进了书籍卖场。东京的大型书店里,很多都拥有充实的进口书柜台,而这里作为“百货商店的一部分”一点儿也不逊色。横向印刷的文字排得齐刷刷的,远远望去都会让人觉得享受。
即便是哪儿都没有卖的书籍,从欧洲预定后两个月、从美国预定后一个月就能送到,实在了不起。现代社会,世界上的国家之间都拉近了距离。如果让江户时代的荷兰学家听见了的话,他一定会睁大了眼睛,羡慕有加的。
从那儿出来后,还有些时间。看到正在举办“大东京女学生制作的偶人展”,于是这儿便成了我消磨时间的好去处。好像《爱丽丝漫游仙境》里一样,正巧去那里——打发时间。
然而,我一进入会场就不禁愕然了。那个男人——又在那儿。就是那个眼睛骨碌碌先生。
一瞬间,我的头脑被“无论谁都会出现在这儿”的这种奇怪的想法占据了。当然,不可能这样的。也就是说,出席长歌会的那个眼睛骨碌碌先生,只是稍微露了一下脸,就告辞来到了这儿。但是奇怪的不光只有这些。
那位眼睛骨碌碌先生晃动着他那满头乱蓬蓬的长头发,心情很好似的观看着偶人。说得夸张些的话,他迈着边走边跳般的独特的脚步。如果是看见了好吃的东西而面露喜色的话,尚且能够理解。然而,他的表情不一会儿就变了样。蹙着眉,嘴唇也变成了下弯线,犹如小孩子要哭出来的表情。他的这两种表情,在一段时间的间隔后轮番变化着。
他的表情或明或暗,其中的一种高兴的表情我还能理解。他看着“女学生”制作的“偶人”,看着会让人自然而然地觉得很祥和。因此他的嘴角也渐露笑意。然而,从高兴的表情,为什么会转变为悲哀的表情了呢。
整个会场中,他一个人,就像猴子跳进了兔子群一样特别醒目。不少人对他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看来,他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参观者。
这个奇怪的人,接下去会去哪里,做些什么呢?勾起了我不少的好奇心,但是——可惜,已经到了与妈妈会和的时间了。
06
——由于这些原因,末黑野氏的来访,对我来说是一个令人高兴的消息。
假设我在晚上眺望庭院。如果那儿,在月光下,我看见驯鹿穿着长袍,和着《越后狮子》的旋律跳舞的话,我一定会想“那究竟是什么”。
头脑中还残留着不明白答案的问题的话,就如同自己的思想无法表达出来,闷在肚子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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