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七天夜里,他们在老地方停下轿子等了一会儿,忽然传来一个幽怨的声音:“我说,抬轿师傅?”
阿古长瞪大眼睛笑道:“土土助先生,今晚的客官是位夫人哩。”
“确实,不知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可否一饱眼福呀。”
只听来者将大叶竹踩得嚓嚓响,从夜色中现身。那是一个年方二十四、五的标致丽人。
她头上梳了一个岛田髻,上面扎了银元结,身穿一件浅梅红色的振袖和服,衣袖对得很齐,静静地站在树下。
这姑娘身形消瘦,腰肢苗条,只有眼睛和别的狸猫一样,大得异常。然而这大眼睛生在女人脸上,显得格外娇媚,睫毛弯长,顾盼生辉。她面色洁白,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
阿古长呆呆地道:“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可太漂亮了!能变成这样不容易啊,对吧,土土助先生?”
土土助也点了点头道:“没错,我也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想到竞能变到这个地步,她做狸猫实在是暴殄天物呀。”
“切莫冲动,若她真是个人,我们可要丟大脸了。以防万一,还是问问看吧。那边的夫人,我冒昧问一句,您也是那个……”
阿古长话音未落,狸猫便嫣然笑道:“对,我是雌狸猫呀。”
“对不住,我们眼拙,还望见谅。”
雌狸猫呵呵笑道:“眼拙算个什么话,不过一句暗号罢了。”
阿古长狼狈地赔笑道:“失礼了,您请上轿吧。”
雌狸猫优雅地钻进了轿子,说道:“劳烦起轿吧。”
土土助收起息杖道:“这就走了。”两人抬得皆兴致极高。
次日一早,神田佐久间町的背街长屋里。土土助在最里间的破屋里睡得正香,阿古长气势汹汹地上门,将他闹起来了。
“土土助先生,土土助先生!……”
土土助揉着朦胧的睡眼,坐起来道:“吵死了,干什么呀?”
“现在可不是悠哉睡觉的时候,我们上当啦!……”
“上什么当了?”
阿古长气愤地将两枚小判,丢在榻榻米上道:“您看,昨夜给的二两小判是假钱。”
“果真,这是灌铅的假钱。果然狸猫和人一样,母的都不好对付。”
“话说回来,给咱假钱实在可疑。她大可给我们用树叶变的钱啊。再者,这假钱她到底从哪里得来的?您瞧,模具和真的一样,外面包上假金。这可不是一般人伪造得了的,应是下功夫铸造成的。”
“原来如此,等哪天逮住那秃狸,非让它好好补偿咱们。”
两人气鼓鼓地念叨了一会儿,吃过早饭,便开始随心逍遥的轿夫工作。他们两人抬着空轿子,走到护持院原一带,见那里被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人个头不矮,往人墙里稍稍一靠,只见化了霜的湿草地上,卧着一具尸体,那被乱刀砍死的,正是昨夜的雌狸!
阿古长皱眉道:“哟,这也太惨了。她到底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了?”
土土助也叹息道:“啊,她可是只美人狸呀,可惜可惜。就因为跑到这里来,竟遭遇这样的惨事。南无顿生菩提,南无顿生菩提!”
就在土土助诚心念佛时,颚十郎以前的部下——神田捕快瘦松五郎,看到了仙波阿古十郎,亲热地跑了过来。
“哟,这不是阿古十郎嘛,好久不见!……套话不必说了,您也看到了,我这儿有个案子。眼前这被砍死的女子,似乎是造假币的,我方才在她后背下面,发现了一枚掉在地上的小判。从去年秋天开始,京都、大阪等地灌铅假币泛滥,看来也传到江户了呢。”
阿古长敷衍着应了一声,顿时陷入了沉思;想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瘦松,那枚假钱在你手上吗?”
“啊,我收着呢。”
“能我给瞧瞧吗?”
阿古长接过假钱打量一番,叹道:“喂,瘦松,你可知道,在上方地区,人们管假钱叫狸猫哩。”
第二天一大早,丰岛之冈的草原上,出现了一道奇观。也不知怎么来的,一群虾夷“狸猫”从虾夷远道而来,入住了这片草原,每天夜里,都能听到奇妙的狸猫小曲,大受游人欢迎。
山手地区的人自不用说,甚至有人带着便当,大老远地从日本桥和浅草赶来听曲。男女老幼将草原挤得满满当当,连转个身都困难。还有人在周围摆摊设点,兜售小吃,热闹非凡。
待到夜幕降临,草原里传出类似葛西小曲和正殿镰仓曲的狸猫小曲,那曲调俏皮有趣,十分动听。可绕到草丛后面一看,正拼命吹拉弹唱的,其实是阿古十郎、土土助和神田捕快瘦松。
三人料定此地必有人在造假币,无奈找不准地方,只得想法子招来看热闹的人,逼犯人现身对自己出手。
果不其然,第三天夜里,三人正弹着小曲,突然窜出三个浪人武士,对他们挥刀就砍。砍人者被抓个正着,很快便招供了。
仙波阿古十郎推断得不错,这江户丰岛之冈的古坟下面,端的有个铸造灌铅假钱的大作坊。而阿古长和土土助每晚从狸穴,抬轿子送到这里的,都是从京都、大阪赶来,以二朱银一两的价格,购买假小判的假钱贩子。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久生十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