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金属雕刻的手法,将厚金属板上,纹样以外的部分深深刻掉,凸显纹样。
北番奉行所得到这样的重大线索,真是老天开眼,吟味方①自然高兴,同心②们更是欢欣雀跃——常年灰头土脸的北番奉行所,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好好嘲讽平时一直将自己戏称为小便组的南番组了。
①全称吟味方与力,主要负责审案裁决。
②由与力统带,负责杂务和警备等基础工作的治安人员,相当于现在的警察。
哪知庄兵卫竟然不慎,弄丢了如此重要的物证!……
这可不是单说一句“不知在哪儿搞丢了”,就能够轻易了结的事情。这不仅是吟味方头领的重大失职,更攸关身为三百人统帅者的颜面。
这要是传了开去,南番奉行所那些组员,又该拍手大笑了。最重要的是,万一有人说他是收了贿赂,协助销毁证物,让庄兵卫平白无故地受冤枉,那才叫没脸活下去呢,搞不好可能得切腹谢罪。
事态重大,往日里一贯逞强硬撑的庄兵卫,彻底没了主意。他悄悄唤来心腹瘦松,带着手下的探子,一间一间地对城里的当铺和销赃黑店,展开地毯式的搜查。可直到今天早上,仍然没有半点消息。
庄兵卫死要面子。印盒不见了这事,他对女儿和仙波阿古十郎都只字未提、虽然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心里早已是飓风碰上了海啸,掀起了万丈波涛,一直惴惴不安,难以平静。
他对番奉行所称有案子要查,在那之后,就一直待在客厅里,闭门不出,可不论做什么事情,他都沉不下心来。
现在这个情况,哪里还顾得上万年青。
庄兵卫毎天早晨,蹲在万年青前面,愈发愁眉不展。其实,这都是为了不让女儿和阿古十郎,看到自己这副藏都藏不住的苦脸,以防他们察觉到,自己已经几近走投无路。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叹气。
万一真的找不到了怎么办?这念头简直让庄兵卫背脊发凉,耳朵边好像听到全江户人,拍手嘲笑自己的声音。至今为止的那些刚愎,瞬间化作了一团烂泥,庄兵卫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道:“鹤龟、鹤龟①,别光想那触霉头的。不不不,出来出来,一定找出来!这万年青枯萎,定是我的霉运走到头了,反过来想,这可是好征兆啊!”
①鹤和龟是日本人觉得最吉样的两种动物
正当他嘴里念念有同,胡乱寻找心理安慰时,突然有人接过话茬,说道:“咳,您在那儿念叨些什么呢?”
权八
庄兵卫回头一看,外甥仙波阿古十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两手插在怀中,就站在自己身后。
阿古十郎是庄兵卫老爷子唯一的外甥,也是这世间最让庄兵卫不喜欢的人。
在老爷子庄兵卫看来,颚十郎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一点都瞧不起舅舅的权威。每次一张嘴,便会说出一些让庄兵卫不快的话。也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不论怎么破口回骂,十郎总是笑嘻嘻地不当回事,完全抓不到他的弱点。
到了最后,仙波阿古十郎还总是能够找出一点由头,让庄兵卫给他零花钱。老爷子到底是个好心人,一不小心,便被颚十郎牵着鼻子掏出了钱。等过一会儿脑子转过来,才气得直躲脚,连说上了他的老当。
十郎是庄兵卫妹妹的小儿子,今年二十八岁。五年前,庄兵卫帮阿古十郎买了个甲府勤番的职务,让他去做侍卫。可他干了不到半年,就弃官回来了,也不知在哪里晃悠,一时音讯全无,直到去年末,才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袷褂,脚蹬一对粗稻草鞋,好像大病刚愈的权八①似的,伴着西北风走进屋来。
①白井权八,净琉璃戏中的一个角色,曾在故事中寄住在别人家里。
仙波阿古十郎那时的说辞,可真有意思。他盘腿坐下,从怀里抽出手来,慢悠悠地捏着长下巴,说道:“咱加深一下亲戚间的感情吧。舅舅,您也到了想要个外甥的年纪了吧?”
要说这十郎的长相可真怪异。他这样靠在房柱上,换个冒失眼拙之人,一定会错以为,是柱子上挂了一个冬瓜做装饰。他的眼鼻口全在额头上挤作一团,独独一个又大又肥的下巴,挂在了下面,不是马配灯笼,倒像是灯笼罩在马头上,面相着实奇怪。十郎就挂着这么个下巴,在江户城中大摇大摆地晃悠。
仙波阿古十郎有一个禁忌之词——下巴。不只是词,在此人的面前,哪怕无意中摸下巴,都会让他拔刀相向,已经有两人险些因此送命。那些感冒鼻塞的人,都怕得不敢喊他的名字①。
①日语中“阿古”和“下巴”发音相近,若感冒鼻塞,清浊不分,极容易产生口误。
庄兵卫对这些事自有耳闻,所以,他也有些发憷,生怕喊错名字,每次都清清楚楚地管他叫“阿古十”或者“阿古十郎”。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敢面不改色心不跳,当着阿古十郎的面,大声喊他“颚先生”或者“颚十郎”,那就是阿古十郎的表妹花世。只有她喊颚先生时,阿古十郎才会笑眯了眼,马上回应道:“嘿嘿,怎么啦?”
仙波阿古十郎的态度,可谓是失礼至极,庄兵卫也是又愣又气,可就这么留他在家,也不是一个正事儿。刚好北番奉行所空出一个例缲方的职位,庄兵卫便又花钱买官,让阿古十郎做同心的下级见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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