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知道,我帮你暖脚丫子和暖胸口了?”
“当然知道,真是谢谢你了。”
“让人吃惊哦,都说江户人心眼坏,看来这话不假。”
“河滩上一对孤男寡女,也不知道你有什么意图,我心生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玩笑话不可乱讲啊。”阿古十郎两眼眨巴着,“你被吊在六十尺髙的断崖上,还能那样恶言恶语,竟然也会害怕?”
“哟,真是的,那些话都被你听去了?要是这样,我对你装乖是为时已晚啊。”
“快别嘲弄人了,我着急赶路,没时间对付你。”阿古十郎故意起身,假意要走。
女人伸手拦住他道:“你怎么能够把我一个女人,丢在这里,要是我被狼叼去了,那怎么办啊?都说帮忙帮到底,送佛送上西天,况且我还有件难事,想要请你帮忙。”
颚十郎搔搔脑袋,说道:“我最经不得别人相求。你想让我帮什么忙,我着急走路,就快点交代了吧。”
“听你有甲府口音,是打那儿来的吧?”
“我是甲府乡士①之子,这次是头一回去江户。”阿古十郎说着,又望着女人问,“话说回来,你到底犯了什么事,遭遇如此劫难?”
①下级武士。
“我叫八重,是个侍女,服侍一位名叫本性院的娘娘,只因知道了一个大老的丑事,便招来好多那样的密探,想要杀我灭口。你也都看到了,那么多大男人,折磨我一个弱女子,不觉得我很可怜吗?”
“确实挺可怜的。”
“你就不想帮助我一把?”
“帮是可以帮,主要看什么事。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呀?”
八重把手搭在颚十郎的膝盖上,哀求他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在江户,有个叫龙之口的评定所。那评定所的休息室里,有个目安箱,我想让你帮助我,把那个箱子取来。”
所谓目安箱,是历代将军为解民情,而设置的诉状箱。那里面的密告书毫不留情,上至老中的褒贬,下到町奉行①、目付②和远国奉行的治理失误,可说是包罗万象。将这目安箱送去本丸御殿时,先有六个目付,护送到老中的用部屋,再依次传给部屋坊主、时钟之间坊主、侧用取次等近臣。
①町是街区之意,奉行是管理之意。
②负责监督官员,以便幕府将军论功行赏。
箱子交到将军手上后,他会遣开众人,从脖子上挂的护身符袋中,取出钥匙亲自打开箱子。擅自开箱者均问死罪。
而这个八重,竞要颚十郎把那目安箱给拿出来!
仙波阿古十郎向来从容淡定,听了这番话,却也小小地吃了一惊。他面上固然不改神色,心下却暗暗咂舌——妈妈咪呀,这世上还真有了不得的女人呀。
“只要把箱子拿给你就行了吧?这是小事一桩。不知道那箱子重不重呢?”
“哎哟,你理解错啦,箱子怎样倒无所谓,我想要的只是箱子里的一封信。”
“好,我知道了。那我拿到了信,又送到哪里去呢?”
“后天六时,你拿着信到钟撞堂下面。”
“我记住了。”
“你可真是个好人。”
“哪里,过奖过奖。”
目安箱
时隔两年,仙波阿古十郎重履江户。他将手插在怀里,熟门熟路地摸进了胁坂的长屋。
一个杂工正坐在大门口的木横框上擦脚,抬头看到颚十郎,不禁“哇”地跳了起来,惊问道:“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甲府的风太劲,像我这样的温柔男人,总归是住不惯呀,所以,我又得来这儿打搅一阵子啦。”
“先生走后,我们个个无精打采,时时眺望着甲府,就盼着您哪天回来。喂,大伙儿,先生回来啦!快出来吧!……”
话音刚落,从里面跑出一大群杂佣,他们一边乱喊着“哟,先生,欢迎回家”,一边像抬着颚十郎似的,架着他往里屋走。
第二天早上七时,阿古十郎换上一件岩槻染料的竖条纹棉质和服,外配茶色棉外褂,用白色羽二重料的围巾,将长下巴围个严实,晃悠悠地出走出胁坂的住所。他脚蹬一双龟之子草鞋,腰上则挂着有些斑驳的皮质烟袋,怎么看都像个乡下来的状师。
“虽然不知道其中就里,但是我要找的东西,应该就在那目安箱中。想不到竞得去评定所偷目安箱,虽然知道这么做不对,可是,这都是为了防止国家大乱,迫不得已。哎哎,总之试试看吧。”
颚十郎自言自语着,走到护城河尽头,进了和田仓门。从那里走到底,就是町奉行的衙门,房子右边即是评定所。这是老中和三奉行①定夺天下大事的重要衙门,有时也判官司。
①指町奉行、寺社奉行和勘定奉行。
在寄合所①大玄关左侧的小门边,站着三个门卫。他们看了一眼颚十郎的装扮,说道:“是地方的官司吗?”
①评定所内受理诉讼的地方。另一个说法是,寄合所是评定所的旧称。
“对,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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