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布慢慢平静下来,把手放下来,身体向后靠。
克莱尔向后坐了一点,同样竭力放松自己。她从前做催眠时也有过十分紧张的经历,发现过患者过去生活中令人震惊的事件。可每次又遇上这种事仍然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仍然给她的情绪造成强烈的震动。一分多钟的时间里克莱尔踌躇不决。她应该继续吗?也许她以后再也不能催眠韦布了,这种可能性很大。
“好了,摄像师先生,咱们继续。”她瞥了一眼她从刚才藏在椅垫下的档案里抽出的笔记,直等到韦布进入催眠状态后她才拿出来。以前的疗程中她留意到档案让韦布很烦躁。这种情况很正常,谁想把自己的生活全搬到纸上供所有人阅读审查?她还记得巴克·温特斯对她来这一手时她的感受。纸上潦草地记着日期,这是她从韦布的档案里抽出来与他讨论时用的。
“现在咱们转到……”
她犹豫了,他应付得了吗?她应付得了吗?她下定决心,把要去的新日期告诉韦布:他继父死的那一天。
“你看见了什么,摄像师先生?”
“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克莱尔想起来了,“打开你的摄像机。现在看见了什么?”
“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太黑,一片漆黑。”
奇怪呀,克莱尔心想。
“到晚上了吗?打开摄像机上的灯,摄像师先生。”
“不,不要开灯,我不想有灯光。”
克莱尔倾过身子。韦布现在提到了自己,这很棘手。患者现在将自己置于其潜意识的注视点上。
她仍然决定继续探询。
“摄像师为什么不愿意要灯光呢?”
“因为我害怕。”
“那个小男孩为什么害怕?”克莱尔必须坚持将他和他注视的对象分开,尽管韦布越来越接近悬崖,意识到画面中是他本人。这个悬崖太高,摔下去不得了,克莱尔知道得很清楚。
“因为他在那儿,就在附近。”
“谁?雷蒙德·斯托克顿?”
“雷蒙德·斯托克顿。”韦布重复了一句。
“小男孩的妈妈在哪里呢?”
韦布的胸口又开始起伏,双手紧紧抓住躺椅扶手,紧得手指都颤抖起来。
“你妈妈在哪儿?”
韦布的声音变尖了,声音就像一个不到青春期的男孩。
“走了。不,她回来了。打,老在打。”
“你妈妈和爸爸打架?”
“总在打。嘘!”韦布嘘道,“他来了,他来了。”
“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什么了?”
“门放下来了,老是吱吱呀呀地响,老是。就像那样。他朝楼梯上走过来了。他的东西放在楼上,他的毒品。我看见过,我看见过。”
“放松,韦布,一切都很好,都很好。”克莱尔不愿碰到他,怕他受惊。可她现在和他靠得近极了,两人中间实际上看不出隔着空隙。她凝视着韦布,那种目光,好像凝视自己弥留之际的母亲。克莱尔已经做好准备,一旦情况失控立即结束。可如果向前再走近一点儿呢,只近一丁点儿。
“他到了楼梯顶上,我听见他了,我还听得见我母亲,她在楼下,等着。”
“可你看不见呀,四周那么黑。”
“我看得见。”这个声音吓了克莱尔一跳,低沉凶狠,再不是吓坏了的小男孩的惊叫。
“你怎么看见的,摄像师先生?你看见了什么?”
猛然间,韦布大吼一声,吓得克莱尔差点摔到地上。
“该死的,这些你全都知道。”
那一瞬间,克莱尔坚信他在直接对她说话。催眠疗程中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他是什么意思?她早就知道?可紧接着,他平静下来,继续往下说。
“我把那堆衣服抬起来一点儿,我在衣服垛下面,藏着。”
“躲开小男孩的继父?”
“我不想让他发现。”
“因为小男孩心里害怕?”
“不,我不害怕。我不想让他发现,他没瞧见我,现在还没有。”
“为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他正在我前面,可是背冲着我。他藏东西的地方就在那里了,他弯下腰去拿。”
韦布的声音越来越低沉粗重,好像他正当着她的面由一个男孩长成一个男子汉。
“我正从躲藏的地方冲出去,我再也用不着躲了。那垛衣服也被我掀翻了,是我母亲的衣服,她把它们堆在那儿,为我。”
“是她?为什么?”
“为了让我藏在下面,等他来的时候。我站起来,我正站起身来。我比他高,我个子比他大。”
韦布的声音里有某种东西让克莱尔心惊胆战。
韦布平静下来,她却意识到自己正剧烈喘息着。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她,即将发生的事让她万分恐惧。
她应该让他停止,她的全部职业本能都告诉她应该停止,可她就是停不下来。
“成卷的地毯,硬得像铁。”韦布用他成年男人的低沉声音说道,“我拿了一卷,藏在衣服垛下。现在我站起来了,个子比他大。他是小个子,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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