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解释说她爬不过去,忘了那人曾叫她闭上嘴巴。刀子宛如蛇一般钻进她口中,划破她的嘴巴,旋转搅动,碰撞她的牙齿,咯吱作响,接着刀子抽出。鲜血立即涌出。面具底下传出低微的说话声,她被推了一把,沿着栅栏往前走,最后来到一处树丛,从栅栏缺口被推了进去。
梅莉吞下口中不断冒出的鲜血,望着脚下的壮丽风景。这片风景同样沐浴在蓝色月光中,空空荡荡,宛如一个只有法官的法庭,没有观众或陪审团;或一个只有刽子手的刑场,没有暴民。这是她最后一次公开露面,却无人观看。她忽然想到,自己生前就少有露面机会,没想到临死之前连这个机会也没有,而且现在她连话都没办法说了。
“跳下去。”
她看见这座公园即使在冬天也非常美丽。她希望泳池尽头那个时钟正常运作,这样她就可以看见自己苟延残喘的每一秒钟。
“跳下去。”那声音又说了一次。那人一定是取下了面具,因为他的声音变了。梅莉认出了他的声音。她转过头,大为震惊,瞪大眼睛,同时感觉一只脚踩上她的背部。她尖声大叫,刹那间地面在她脚下消失。在这惊异恐怖的片刻,她变得毫无重量,但地面正拉引着她,让她的身体坠落得越来越快。她看见泳池的蓝白色瓷砖快速朝她接近,准备将她撞个粉碎。
坠落到泳池底部上方三米处,环绕她颈部的绳子猛然收紧。那是一条老式绳索,由椴树和榆树纤维制成,毫无弹性。梅莉的肥胖身躯无法止住落势,立刻跟头部分离,撞上泳池底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她的头颈依然留在绳套上,并未流出太多鲜血。接着她的头颅向前倾斜,滑脱绳套,掉落在蓝色运动衣上,又咕咚咕咚地滚落到瓷砖上。
露天游泳池再度恢复沉寂。
第二部
不久之前,凶手就站在他们现在所站立的位置。哈利嗅闻着这里的空气气味。
10 通知
凌晨三点,哈利不再试图入睡,起身下床。他打开厨房水龙头,将玻璃杯凑到下方,直到水满溢出来,流过手腕。水是冰的。他下巴发疼。他的视线被钉在厨房料理台上的两张照片吸引过去。
其中一张照片皱巴巴的,照片中的萝凯身穿淡蓝色夏季洋装,但背景的季节不是夏天,她背后的叶子显示当时是秋天。她的深褐色头发散落在赤裸肩膀上,双眼似乎正在搜索镜头后方的人,也许是在搜索拍照者。这张照片是他拍的吗?奇怪,他竟然记不起来。
另一张是欧雷克的照片,是哈利用手机拍的,地点是荷芬谷体育场,时间是去年冬天,欧雷克正在上溜冰课。当时欧雷克是个瘦弱的小男生,但如果他继续接受训练,就能撑得起那件红色运动衣。现在他还好吗?他在哪里?萝凯是否能替他们母子在某处建立一个家,比他们在奥斯陆的家更为安全?萝凯是否认识了新朋友?当欧雷克疲惫或不专心时,是否还会称呼哈利为“爸爸”?
哈利关上水龙头,膝盖抵着水槽下的柜子,他知道这个柜子里有一瓶占边威士忌正在低声呼唤他的名字。
他穿上裤子和T恤,走进客厅,播放美国爵士小号手迈尔斯·戴维斯的《泛蓝调调》(Kind of Blue)专辑。这张是原始录音,声音并未经过调整,当时录音室的盘带转得稍微有点儿慢,因此整张专辑都出现些微失真,但要非常仔细才听得出来。
他听了一会儿,便调大音量,淹没厨房传来的轻声呼唤。他闭上双眼。克里波。贝尔曼。
他从未听过贝尔曼这个名字。他大可打电话去问哈根,但他懒得问,因为他大约猜到这是怎么回事,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让熟睡的狗儿继续沉睡。
哈利听到专辑最后一首曲子《佛朗明戈素描》(Flamenco Sketches),终于决定放弃,站起来离开客厅,往厨房走去。他来到玄关时左转,穿上马丁靴出门。
他在一个裂开的垃圾袋底下找到档案夹,档案夹表面附着一层物体,看起来像是干了的豆子汤。
他回到客厅,在绿色扶手椅上坐下,开始阅读,读得不寒而栗。
第一名被害女子名叫博格妮·史丹密拉,三十三岁,出生于挪威北部的莱旺厄尔市,单身,没有子女,住在奥斯陆市萨吉纳区。她是美发师,交游广阔,朋友多半为美发师、摄影师或时尚媒体圈的从业人员。她经常光顾奥斯陆的数家餐厅,其中几家非常时髦。此外,她还热衷户外活动,喜欢在山中小屋间走路或滑雪。
“她人可以离开莱旺厄尔,心却永远离不开莱旺厄尔。”这是警方询问时,同事对博格妮的普遍看法。哈利认为,说出这些评语的同事,应该都成功抹去了他们出身乡下的特质。
“我们都喜欢她。她是这个行业里少数不做作的人。”
“太难以置信了,怎么会有人要杀害她?”
“她人很好,以至于她爱上的男人不久之后都会开始剥削她,让她变成他们的玩具。她眼光太高,这就是问题所在。”
档案里有一张博格妮生前的照片,哈利细看这张照片。她有一头金发,也许不是天生的,长相普通,并不特别美丽,但打扮入时,身穿军式夹克,头戴牙买加帽。打扮入时,人又太好,这两者可以并存吗?
她在七点到八点之间,前往莫诺餐厅参加《谢尼斯》时尚杂志的每月发表会和预展,并对一名同事兼朋友说,她会回家准备隔天的拍照事宜,这次摄影师想呈现的风格是“丛林遇见朋克与八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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