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认为博格妮应该会去附近的出租车搭乘站搭车,但那段时间经过附近的出租车司机(档案附有挪威出租车队和奥斯陆出租车队的计算机列表)都表示没见过照片中的博格妮,也并未搭载乘客前往萨吉纳区。简而言之,博格妮离开莫诺餐厅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直到两名波兰籍泥水匠去工地上班,发现地下室铁门的挂锁被人撬开,入内查看,才发现博格妮倒卧在地面中央,身形扭曲,衣着完好。
哈利检视现场照片。博格妮身穿同一件军式夹克,脸上似乎擦了白色粉底,相机闪光灯在地下室的墙壁上投射出清晰的影子,拍照技术颇为利落。
病理医生分析博格妮死于晚间十点到十一点之间,她的血液中验出了克达诺玛,这是一种强效麻醉剂,采用肌内注射之后可以快速发挥药效。但她的直接死因是溺毙,由口中伤口冒出的血液灌入肺部所导致。接下来就是最令警方头疼的地方。病理医生在博格妮口中发现二十四个穿刺伤口,呈对称排列,伤口深度同样都是七厘米,未穿透皮肤。警方对于何种武器或工具能造成这种伤口毫无头绪,他们从未见过这种东西。现场并未发现任何刑事鉴识证据,没有指纹,没有DNA,连鞋印或靴印都没有,这是因为前一天为了铺设加热管线和地板,专门清扫过水泥地面。鉴识员基姆·艾瑞克·罗克尔所整理的报告中附有一张照片,拍的是地上的两块灰黑色小石头,这两块小石头并非来自命案现场的周遭地区。基姆应该是哈利离开后才上任的鉴识员,他指出这类小石头经常卡在靴底的深沟纹中,待人踏上如水泥地之类的坚硬地面后才掉落。此外,这两块小石头相当独特,倘若后来在调查过程中发现类似的石头,比如说在某条小石径上发现类似碎石,应该可以比对成功。报告经过签名并注明日期之后,又加上一条补充项目:死者的两颗臼齿发现微量的铁和钶钽金属。
哈利猜出了结论是什么,于是快速翻阅档案。
另一名被害女子名叫夏绿蒂·罗勒斯,父亲是法国人,母亲是挪威人,居住在奥斯陆市兰巴赛迪区,二十九岁。她是合格律师,独居但有男友,男友名叫艾瑞克·弗克斯德。警方讯问艾瑞克之后,就排除了他的嫌疑,因为案发当时,他正在美国怀俄明州的黄石国家公园参加地质学研讨会。夏绿蒂原本计划和艾瑞克一同前往美国,但认为工作优先,留下来处理一件重大地产纠纷案。
同事最后一次在公司看见夏绿蒂,是在周一晚上大约九点。她的尸体在马里达伦谷树林边的废弃轿车后方被人发现时,旁边就躺着她的公文包。除此之外,警方已排除地产纠纷案双方当事人的嫌疑。验尸报告指出,夏绿蒂的指甲底下发现少许涂料和铁锈,这符合犯罪现场报告的描述,即在那辆废弃轿车的后车厢锁头上发现许多刮痕,似乎夏绿蒂曾试图打开后车厢。警方详细检查后发现,锁头曾不止一次被撬过,但不太可能是夏绿蒂做的。哈利的脑海中逐渐构成影像,夏绿蒂被链条拴在某个东西上,这个东西又锁在后车厢里。哈利推测,这就是夏绿蒂试图逃脱的原因。而这样东西,凶手在行凶之后就带走了。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它的作用是什么?凶手为什么要使用这个东西?
警方讯问夏绿蒂工作的律师事务所中的一名女同事,她说:“夏绿蒂很有企图心,经常工作到很晚,可是她的工作效率有多高,我就不知道了。她总是表现得很和善,但其实并不像她的笑容和地中海长相那样外向。基本上她很注重隐私,比如说她从不谈论男朋友的事,可是老板很喜欢她。”
哈利想象这位女同事跟夏绿蒂分享一件又一件关于自己男友的事,夏绿蒂却只是报以微笑。哈利擅于调查分析的头脑启动自动导航功能:也许夏绿蒂不喜欢黏腻的姐妹淘关系,也许夏绿蒂想隐藏一些事情,也许……
哈利细看照片。夏绿蒂轮廓分明,颇有姿色,眼眸是深色的,看上去有点儿像……可恶!他闭上眼睛,旋即张开,翻阅病理医生的报告,浏览相关文件。
他核对档案上的名字,看看是不是夏绿蒂,确定自己不是重复看了博格妮的档案。麻醉剂。口中有二十四处伤口。没有外伤。没有性侵害的迹象。唯一不同之处是死亡时间在晚上十一点和十二点之间。不过夏绿蒂的档案也有一条加注项目,牙齿上发现了铁和钶钽金属。也许鉴识中心后来才发现这项发现与案情相关,因为两名被害人的牙齿上都发现相同的物质:钶钽金属。阿诺演的终结者就是用钶钽金属制造的,不是吗?
哈利发现自己的头脑无比清醒,臀部坐到了椅子边缘。他感觉内心兴奋激荡,同时又感到恶心,就如同他喝下第一口酒,胃立刻开始翻搅,身体拼命想抵制酒精,但很快地,他就会渴求更多酒精。更多,更多,直到酒精将他摧毁,也摧毁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酒精和犯罪档案所带来的后果似乎相同。哈利倏地跃起,速度快得令他头晕。他抓起档案,明知档案太厚,还是设法将它撕成两半。
他捡起纸张,拿到楼下的垃圾箱,将文件从垃圾箱侧边丢下,再抬起垃圾袋,让文件滑落到垃圾箱底部。垃圾车应该明天或后天会来,他心中如此希望。
哈利回到绿色扶手椅前,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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