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咳了一声:“翁达斯涅镇……跟妈在一起……?”
他沉默下来。
“我也想躺在老乡的旁边。”
“你又不认识他们。”
“这个嘛,我们到底认识谁呢?至少他们跟我是同乡。也许到头来,一切都跟族类相关,我们只想跟自己的族类在一起。”
“是吗?”
“是啊。无论我们是否意识到这件事,心中的确如此渴望。”
一名护士走进来,名牌上写着阿尔特曼。阿尔特曼对哈利微微一笑,轻叩手上腕表。
哈利走下楼梯,碰见两名制服警员正要上楼。哈利依照习惯,对他们点了点头,两名警员沉默地看着他,只当他是陌生人。
哈利通常渴望独处,享受独处带来的好处,例如平和、平静、自由,但这时他站在电车站,突然不知自己该去何方、该做什么。他只知道,现在他难以忍受一个人待在奥普索乡的老屋里。
他拨打爱斯坦的手机号码。
爱斯坦正在去法格内斯镇的长途驾驶路上,但他提议午夜时分约在隆帕酒馆,庆祝他度过人生中相当满意的一天。哈利提醒爱斯坦说自己是个酒鬼,爱斯坦回道:“就算是酒鬼也该偶尔饮酒作乐一下,不是吗?”
哈利祝爱斯坦一路顺风,结束通话。他看了看表,心头再度浮现那个问题:为什么要四十八小时?
一辆电车在他面前停下来,车门砰的一声打开。哈利看了看温暖明亮的舒适车厢,转过身,朝市区走去。
27 善良、灵巧、吝啬
“我刚好在附近,”哈利说,“你是不是正要出门?”
“没有啊,”卡雅微笑着说,站在门口,身上穿着厚厚的羽绒外套,“我正好坐在露台上。请进,那里有拖鞋可以穿。”
哈利脱下鞋子,跟着卡雅穿过客厅,来到架有棚子的露台上,在巨大的木椅上坐下来。李德沙根街安静无人,只停了一辆车。哈利看见对街一栋房子的二楼亮着灯,窗户透出一名男子的身形轮廓。
“那是葛雷格,”卡雅说,“他已经八十岁了,好像从大战后就一直那样坐着,看着街上发生的一切。我喜欢相信他正在照看我。”
“对,我们都需要照看,”哈利说,拿出一包香烟,“我们都需要相信有人正在照看我们。”
“你也有个葛雷格吗?”
“没有。”哈利说。
“可以给我一根烟吗?”
“你抽烟?”
卡雅笑了几声:“我有时会抽烟,我觉得抽烟会让我……冷静一点儿吧。”
“嗯。你想过你要做什么吗?我是说四十八小时以后。”
卡雅摇了摇头:“回犯罪特警队,把脚搁在桌子上,等待一件小命案发生,小到连克里波都懒得从我们手中抢走。”
哈利拍了拍烟盒,拍出两根香烟,凑到嘴中点燃,再递一根给卡雅。
“《扬帆》(Now, Voyager),”卡雅说,“亨……亨……这部电影的男主角叫什么名字来着?”
“亨里德,”哈利说,“保罗·亨里德。”
“他替她点烟的那个女主角呢?”
“贝蒂·戴维斯。”
“这部电影超好看。要不要我拿件厚一点儿的外套给你?”
“不用,谢谢。对了,为什么你要坐在露台上?这又不是热带夜晚。”
卡雅拿起一本书说:“我的脑袋在冷空气里比较清醒。”
哈利看了看那本书的封面:“《物质一元论》。嗯,让我想起一些哲学课的片段。”
“是啊。唯物主义认为万物都是物质和能量,一切发生的事都属于更大的算式和一连串的效应,全都是已发生之事所造成的结果。”
“而自由意志是虚假的?”
“没错。我们的行为由脑子里的化学成分所决定,化学成分由谁选择和谁生小孩而决定,而他们的选择由脑子里的化学成分所决定,以此类推。比如说,万物都可以回溯到宇宙起源的大爆炸,甚至在大爆炸之前,包括这本书之所以写成,以及你现在脑子里的思绪。”
“这些我还记得,”哈利点了点头,将一口烟呼到冬夜之中,“这让我想起一位气象学家说过,只要给他所有的相关变量,他就能预测未来所有天气。”
“而且我们也可以在命案发生前加以制止。”
“并预测一位女警坐在露台上讨了根烟,手里拿着昂贵的哲学书。”
卡雅大笑:“这本书不是我买的,是我在屋子里的书架上发现的。”她噘起嘴,吸了口烟。烟雾迷蒙了她的双眼。“我从来不买书,我只借书,或偷书。”
“我不觉得你像小偷。”
“没有人觉得我像小偷,所以我从来没被逮到过。”她说,将烟搁在烟灰缸上。
哈利咳了几声:“那你为什么要偷东西?”
“我只偷手头宽裕的熟人的东西,我偷他们的东西不是因为我贪心,而是因为我手头有点儿紧,我念书的时候还偷过大学厕所里的卷筒卫生纸。对了,约翰·芬提写的那本很好看的小说,你记起书名了吗?”
52书库推荐浏览: [挪]尤·奈斯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