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与革命_[美]莉比·菲舍尔·赫尔曼【完结】(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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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努里看了一眼安娜,似乎在向她道歉,似乎不想让她受到德黑兰中部的那些事情的干扰。安娜皱起眉头:努里没必要这样。

  “这不仅仅是反抗,努里。”哈桑继续说。“这是革命。它正在席卷整个国家。”哈桑放下手中的威士忌,他几乎没怎么喝。“你觉得,沙阿退位后,谁会接替他?”

  努里转动着酒杯:这样到底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呢,还是在掩饰不安?“这问题很有趣。我赞同议会民主制,或许能建立一个民主共和国。”

  哈桑叉起胳膊。“那么伊玛目1呢?”

  安娜警惕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这个月早些时候,萨达姆·侯赛因2把在伊拉克生活了15年的阿亚图拉·霍梅尼驱逐出境。霍梅尼只好随即去了巴黎,从巴黎不断传回伊朗大量的激烈言论,其频率远远高于他在伊拉克那灰蒙蒙的村庄时期。他的影响力一下子爆发了,激起了更多骚乱。

  “霍梅尼只代表一种声音。”努里说。安娜注意到他有意避开“伊玛目”这个词,它的意思是“伊斯兰教的领导者”。“还有社会党、杜德党和民主党——他们都想推翻沙阿。”

  哈桑向前倾去:“听我说,努里,阿亚图拉离开伊拉克时,本可以去阿拉伯国家的,但他去哪儿了呢?他去了巴黎,那儿有新闻自由,他可以继续呼吁人们推翻沙阿,让更多的人听到他的声音;他是个了不起的战略家。你得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

  哈桑看了看他。安娜的胃紧绷起来:要在平时,他们谈的是别人,不管努里举出哪一位宗教领袖,她都可以举出萨特3、卡尔·马克思,或是马尔库塞4来和他讨论。但她已经见过街上的那些抗议,对霍梅尼狂热的颂扬,还有妇女们脸上流淌的热泪;但哈桑也有他的道理。为了缓和气氛,安娜换了个话题。“我母亲就在巴黎。”

  哈桑好奇地看着她:“真的?”

  她点点头。要知道,她母亲还是那种能和极端分子、罪犯和流亡者友好相处的人呢。但她没说出来。

  哈桑摸摸胡子。“有个在巴黎的母亲,还有个在美国的德裔父亲!安娜·萨梅迪,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要什么?”

  她盯着哈桑说:“我是努里的妻子,我只想要他幸福。”

  哈桑脸上闪过一丝神秘的笑:“听起来像个很好的伊朗妻子;或许你还有希望。”

  安娜不知道怎么回答。几分钟后,哈桑向他们道晚安。“沙阿必死,我的朋友们。沙阿必死5。”

  过去几个月都只有些零星的罢工事件,但到了10月底,一次大罢工使得包括石油领域在内的大部分企业都瘫痪了。接下来几天,示威人群烧毁了城市中的大片地区。英国使馆遭人纵火,示威人群还试图袭击美国使馆。有报道说,沙阿的军队拒绝制止示威人群,任由暴乱升级。首相只好辞职。爸爸也暂时不去上班了,并坚持要安娜在努里上班时来他们家。不过,骚乱还没有蔓延到德黑兰北部,北部的街道都很安静,萨梅迪家的司机仍会每天早晨来接她。夜里又是另一副光景。天黑后,整个城市的上空都传出“真主万岁!”的喊声。

  11月上旬的一天下午,离首相辞职才几天时间,安娜和拉蕾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拉蕾正在生闷气,因为她不能出门去见沙欣。妈妈在厨房里忙活。电视上播放着肥皂剧,演员们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安娜觉得现在大部分老百姓只能靠肥皂剧撑着,毕竟国家不可能让民众整天都在骚乱的消息中生活。但骚乱确实造成了影响。就连家里那个包着头巾、曾帮安娜把手提箱拿上楼的女佣,现在也变得充满敌意,沉默寡言,不再正眼看安娜了。

  爸爸在书房里,他的短波收音机正在播放英国广播公司的新闻。安娜陪拉蕾看了会儿肥皂剧。虽然学了些波斯语,但演员说话速度太快,她还是听不懂。不过,她仍能从他们的肢体语言和表情看懂大概意思。她感到无聊,便走进书房,爸爸正坐在书桌前读报纸。收音机在一旁柔和地哼鸣着。

  “爸爸?”

  他放下报纸,看着安娜。“什么事,亲爱的?”

  “抱歉打扰您。”

  “没关系。”他宽厚地笑笑。

  “爸爸,你觉得会闹革命吗?霍梅尼会回来领导伊朗吗?”

  安娜不知道爸爸会怎么回答:也许会极力否认,也许只是轻蔑地笑笑而不明说,表示这问题很荒谬。他向后靠在椅子上,说:“我希望不会。如果革命发生了,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安娜觉得自己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她一屁股坐下来,问道:“所以,您还是觉得有可能发生革命?”

  爸爸抿起嘴,把报纸叠好放在桌上:“如果是六个月前,我会说不可能发生革命。但我现在不那么确定了。沙阿正失去民心,而且极其迅速。”

  安娜知道爸爸的背景。努里曾经说过,他曾是军人,接受过像斯巴达人6那样的艰苦训练。那时虽然他没什么钱,却被训练成了一个严守纪律、勤奋而且有决断力的人。对他来说,质疑沙阿需要很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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