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木和雅用眼角的余光,看见稻冈开始慢吞吞地向前移动,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了。他那僵直的腿,刚刚向前迈了一步,只听见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这是大家一起干的!……”是整理科科长龟岛。
白河伸长了满是皱纹的脖子:“大家一起干的?……畜生,你小子以为,这是你上小学的时候,在开班会哪?少他妈给我来这套!……”
“确实是大家决定的,大家一致赞成才登出来的。”
“浑蛋!……”社长白河暴跳如雷地伸腿瞪眼。
悠木和雅镇定地走到白河社长面前说:“是我干的。我是日航全权,刊登这篇文章是我决定的。”
白河嘴角边浮现出一丝微笑:“畜生,果然是你小子……”
悠木和雅点了点头,低头等着白河的怒骂。
可是,白河没有发怒,而是轻轻地说了一句:“你给我滚出北关吧。”
悠木和雅抬起头来,由于“死刑”宣判得太突然,他有点儿不大相信:“您是说……开除我?”
“怎么?不服吗?……”白河傲慢的反问道。
悠木和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瞧你那可怜的样儿!……要不你就到深山里的记者站去。”白河社长恶狠狠地训斥着,“我可以像养一条狗似的养着你,但是,一辈子别想再回总社来!……摆在你面前的,就这两条路,自己挑吧!……”
悠木和雅是辞职呢,还是像一条狗似的,被白河养起来呢?难道当场就要决定吗?
悠木和雅紧紧地咬着嘴唇,恐惧感悄然遁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愤怒。
望月彩子那满是泪水的脸,突然浮现在了悠木和雅的眼前,悠木觉得,应该对彩子的眼泪负责,因为自己实际上,是利用了彩子的纯真,来冲洗亮太郎死后,自己心灵的污垢。但是……
望月彩子关于生命的轻重和大小的思考,刊登在《北关东新闻》上,对于媒体来说,难道是毫无意义、毫无价值的吗?
“我不认为,我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悠木和雅终于把,挤到喉咙口的话,给说了出来。
“畜生,我没有问你这个!……”白河社长激动地吼道,“我在问你:究竟是辞职,还是到深山里的记者站去!……”
这回悠木和雅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弓子胆怯的脸,但是,他没有畏惧,也没有退缩。
一个人从悠木后边走了出来,是等等力。为了对白河表示礼貌,他把茶色眼镜摘了下来:“社长,请您给他点儿时间,让他好好考虑考虑。”
白河社长把脸转向等等力:“给他一点儿时间?”
“对,给他一、两天时间,让他好好考虑考虑。”
“你不就是个社会科的科长吗?你觉得你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吗?”
等等力的脸色,立刻变成了青灰色。
白河环视了一下大办公室里所有的人:“嗬!……你们是满脸不服气啊!……你们都不要搞错了,你们都是我手上的棋子!……”
“可是,社长……”等等力还想说些什么。
没等他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氢弹”就扑地爆炸了。
“都给我住口!……编辑也好,记者也好,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都他妈的像个人物!……”白河社长大声骂着,“我告诉你们,如果没有北关,来做你们的后盾,你们就狗屁不是!……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没有你们,北关照样一天不落地出报纸!……”
办公室顿时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悠木和雅!……今天之内,你去向总务报告你的决定!……”
白河社长说完,冲真奈美摆了摆手,轮椅马上转换了方向。
“作为北关的一员,我没有做错什么事!……”悠木和雅底气十足地,冲着就要离开的白河社长说。
轮椅停了下来,两个混浊的眼球慢慢转向悠木。悠木和雅直视着那两个混浊的眼球,没有屈服的意思。
白河社长那威严的嘴唇张开了,谁都以为随之而来的是第二颗“氢弹”的爆炸。
可是,白河社长只缓缓地说了一句“今天之内”,就把脸转过去了。
轮椅从大办公室里消失了,办公室的门也被谁关上了。
紧张的气氛顿时松弛下来,人们慢腾腾地动起来,只有悠木和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岸本站在旁边看着他的侧脸。
“这叫什么事儿啊!……”龟岛发了一句牢骚,但没人理他,一个个面色都很严峻。
粕谷主任的影子不见了,大概已经悄悄溜回,主任办公室去了吧。
等等力回到靠窗的、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重新戴上了茶色眼镜,表情是暧昧的。他没有能够保护悠木和雅,但是,他那一句“可是,社长——”,足以使悠木终生难忘。
追村副主任本来不在,但此时站在门口附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冷眼看着悠木和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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