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
阿铃出声叫唤,乖僻胜却不理不睬。钓竿柔软地弯成弧线,纹丝不动。定睛一看,那钓竿只是一根把叶子仔细剥掉的柳枝而已。
“你,乖僻胜!我有话跟你说,你听着!”
阿铃也知道自己叫唤的样子就像要找对方吵架,只是因为有过打扫厕所的旧恨,这也没办法。实际上阿铃的确气愤,气得差点忘掉东跑西跑到底想找他问什么。这世上确实有人能让你一见面就发火。
乖僻胜别过脸。不,他应该只是望着钓竿前端,然而看在阿铃眼里,他的态度正是“别过脸”。
“喂,你还记得我吧?前几天你才骗我打扫大杂院的厕所不是吗?我是船屋的阿铃,去找孙兵卫房东问私塾的那个阿铃,你记得吧?”
耳边传来嗡嗡声,有什么东西飞过阿铃侧脸,阳光太强看不清是什么,不过想也知道这种地方蚊虫很多。
乖僻胜依旧望着钓竿前端,说:“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但不要大声嚷嚷好不好?鱼会吓跑的。”
“这地方能钓到什么?不是没有鱼吗?”
“你真烦,根本什么都不懂。”
“乖僻胜,我有话要问你才来找你的。”
“想问人家事情,就不要在人家头上大喊大叫。”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又不能下去。你上来吧。”
乖僻胜突然转头仰望阿铃。从他的方向看来,阿铃背后正是太阳,他看似很刺眼的样子。
“找我干吗?你是谁?”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
“我记性不好,忘了。”
阿铃咚地跺了一下脚,整座小桥都摇晃起来。
“我是想问阿梅的事!”
乖僻胜正打算把脸转回钓竿的方向,听到阿梅这个名字,他又仰头问了:
“阿梅怎么了?”
“前几天我来孙兵卫大杂院时,阿梅跟在我身后,你不是叫住她,还问阿梅在这里做什么吗?我记得一清二楚。”
乖僻胜把脸转向前方,在芦苇中移动脚步,响起一阵哗啦水声。阿铃几乎要把身体折成两半探出栏杆,朝着他喊:
“你知道阿梅是幽灵吧?我不知道原因,但那孩子就住在船屋。也许船屋盖好之前她就在那里了。你为什么看得见阿梅?你以前就认识阿梅吧?为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明明知道。我……”
“大小姐,你脑筋有问题。”
“什么?”
“阿梅是谁?船屋是长坂大人宅邸旁那家料理铺吧?虽然我不太清楚,但听说给客人做什么驱灵比赛料理,很有名。那种东西真能吃吗?”
看来驱灵比赛的风声传得很远,甚至传到跟料理铺无缘的孙兵卫大杂院居民耳里。
“真不好意思,我们铺子的菜可好吃了,在这一带甚至不会输给平清。”
乖僻胜抬起下巴,哈哈大笑说:“料理幽灵给客人吃的铺子还真会逞强。”
阿铃大怒,情不自禁地挥舞着拳头,又探出身。
“谁说我们料理幽灵,不要乱说!”
乖僻胜迅速瞄了阿铃一眼,发出“呜哇”一声跳到一旁。阿铃以为驳倒他了,瞬间得意起来,可是她并没有得意多久。
支撑阿铃身子的栏杆发出不祥的嘎吱声。
“真危险。”乖僻胜露牙笑着。
“什么危险?”还没说完,阿铃已经连同坏掉的栏杆一起跌落水中。
“小姐,你运气也太坏了。”
阿松递给阿铃一杯盛满热开水的茶杯笑着说。茶杯是红梅图样,很旧了,杯缘还有两个缺口。
阿铃脱掉湿透的衣服,跟阿松借了浴农穿,上面再披件全是补丁的背心。本以为现在不是冬天,掉进像小水洼的河道没什么大碍,但是湿透的衣服贴着身子,跟脱掉衣服跳河里游泳或在洗澡盆淋浴完全不同,还是冷得很。眼前这杯热开水对阿铃很受用。
阿松用她粗壮的手臂搓洗了阿铃的衣服,衣服现在正挂在孙兵卫家后面的竹竿上随风飘荡。阿松翻看阿铃的衣服,愉快地笑着说:“这花纹很漂亮,是用你阿母的衣服改的?这种鱼鳞花纹啊,有给女人避邪的意思在里面。可是小姐你也真有本事,身上穿着避邪花纹的衣服,竟然还掉到河里。”
乖僻胜洗了钓具,收起,从鱼篓内取出小鱼——那种水沟原来真的钓得到鱼啊——处理后开始做鱼浆。他站在厨房的背影有模有样,剖鱼动作也远比阿铃像样。
“房东会回来吃晚饭吗?”
阿松到后院确认阿铃的衣服干了没有,在后院大声问乖僻胜。
乖僻胜边剖鱼边回答:“说好要回来吃晚饭,不过不确定。他说参拜完以后,要送客人回花川户的租船旅馆。”
“哎呀,这样啊?那大概会在那里喝酒。要是喝了酒就不会回来了,也许会在那里过夜。”
阿松斜睨着乖僻胜的背影,又说:“你要好好看家,不要以为房东不在就使坏。就算没做坏事,你也让这位小姐吃了苦头。真是的,老做些不像样的事。”
乖僻胜只是“嗯”或“啊”地应着,一次也没回头。阿铃想起上回来的时候,阿松也是这样不客气地斥责乖僻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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