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成了。”打字员递出三捆整理好的信,灰原回过神来,把陈情书那一捆丢到桌上后,拿着寄给社长的私人信件与恐吓信走出办公室。
社长室位在走廊的同一侧,与这里只隔了一间办公室。西之幡豪辅社长正站在窗边,抽着贝格耶拉斯雪茄,俯视着车道上小如蚂蚁的车潮。雪茄的香味随着吹入办公室的薰风轻抚着灰原的鼻尖。他以前也吸过别人给他的雪茄,但那是味道辛辣、根本吸不惯的雷吉帝马斯雪茄。而社长现在抽的是去年冬天来工厂参观的美国纺织公司社长送给他的,也是他最宝贝的雪茄。灰原知道,当西之幡社长点上这根雪茄时,代表他的心情是相当愉快的。
“信吗?”
“是的,跟往常一样有六封类似恐吓信的东西。”
“好,放在那边吧。居然以为恐吓我,我就会答应他们的要求,真是可笑。这点小事就想吓倒我西之幡吗?”
社长每说一句话,他的啤酒肚就会泛起阵阵波纹。他的五短身材令他突出的腹部更加显眼。他短脖子加上红脸的特征,使公司的员工们将他比作金太郎①。修剪整齐的头发仍然乌黑、眉毛粗而嘴唇厚,一看就知道是个活力充沛的人。
①为平安时代名将阪田金时之幼名。传说他是一名大力士,最为人所知的形象为儿童金太郎身体壮硕、着红肚兜的样子。
“吃完午餐后我要出门,帮我准备车子。”
“是,但是,一点半要与丸田贸易社长见面的事……”
“延到今天晚上了,是我直接用电话通知对方的。”西之幡豪辅直接了当地说。
“您要去哪里呢?”
“日本桥。去百货公司看画,两小时后就回来。”
“我明白了,我会安排车子送您过去的,可是……”
“怎么啦?”
“这段期间,您还是多加注意一下,自身安全比较好。”秘书看了看桌上的信。
“你被他们吓到了吗,在意这种恐吓信的话根本什么都做不成。”
“可是工会成员中也掺杂了一些暴力分子,加上现在情况对他们不利,如果他们恼羞成怒的话,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我知道。”他重重坐到椅子上,捻着自傲的八字长胡,仰望站在眼前的秘书缓缓开口。
“我也珍惜自己的生命,你不需要担心,他们应该不会在光天化日下袭击我吧。”
“要是有什么事,我会在您身边的。”
“啊,不,不用了。你就待在公司吧,我一个人去。”
或许是错觉吧,西之幡豪辅的口气,听起来好像不希望秘书跟他一起去似的。
二
送走西之幡社长后,灰原猛到附近的店里点了一道鳗鱼,慢慢地吃完了他的午餐。大部分的员工都涌到银座去了,公司内冷冷清清。灰原趁着这安静的空档,取出皮包中刚买的经济杂志,他单手拿着一只红色铅笔,翻阅着杂志。从学生时代就被称为考试机器的灰原,个性到现在还是一点都没变。
灰原可不想一辈子都当基层员工,过那种就算出人头地也只能捞个部长、课长后就届龄退休的平凡上班族生活。他的目标在更高的地方,因此总是不断精进、毫不懈怠。在他看来,会从人身上夺走努力动力的就是娱乐与异性了,因此他到现在不只不会玩围棋跟将棋,连电影跟戏剧都没看过。把朝未来的目标迈进当作生存意义的话,就不会觉得生活无趣又无聊了。
对女人也是一样的,三十八岁的他,从小到大直到今天都一直保持单身。蠢女人就不用说了,聪明女人头脑再好也一样是女人,不要搞砸事情就不错了。有些女人不知道灰原的信条,带着别有目的的眼神接近他,但不管她们长得多美,灰原都会很干脆地让她们死了这条心。不过他现在正值壮年,有时候也会去待合茶屋①,但他从没有把艺妓当成恋爱对象的念头。
①提供场所让酒客与艺妓喝酒玩乐的店。在明令禁止卖春(约一九五八年)前,这样的场所也是进行性交易的地方。
这样的灰原去年秋天公司为招待股东而举办的花园派对上,第一次见到了敦子。当他看到敦子在灿烂阳光照耀下,穿着振袖①在露天场地上泡茶的一举一动时,爱火在这个自私自利的出人头地主义者心中点燃了。女人是出人头地的障碍,这种说法只有在敦子身上是不适用的,因为跟她结婚之后,他就是常务董事的女婿,自己将来的地位就能获得保障了。灰原从那一天之后就会幻想自己娶了她之后会怎么样,然后沉醉在梦里好一阵子。
①袖子较长的和服,由未婚女性着用。
只有这样,还无法吹皱他心中那池春水吧。但奇妙的是,在见过一次面后,他们两人就结了缘,除了在百货公司搭到同一台电梯之外,还在董事们差劲的小呗①表演会上,以及敦子的舞蹈发表会上碰了面,至今他已经碰到她三次了。表演会上,董事们拉高嘶哑、粗厚的声音,自以为是职业歌手般地唱着小呗,他们展露出的歌喉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他能听着那些歌曲而不以为苦,是因为敦子也有来听这场表演会。
①日本传统歌唱表演的一种,是以三味线伴奏、歌唱时间只有三到四分钟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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