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他说,领着我穿过走廊,“詹姆斯·甘多菲尼也这么说过,我在访谈里读到过。”
“谁?”
“托尼·索普拉诺。扮演他的演员?”
“哦,对。”
“他说作家是吸血鬼,吸取读者的生命。他说的是那部剧的作者。”
“真的?”我说,“有意思。”
“到了。”特伦斯说,敲敲门,然后推开。
“哈利,很好,”汤斯说,他站在办公桌前,正在整理几大堆文件,“请坐。胳膊如何?”
“挺好。”我说,“谢谢。”我坐下。
“很好。”他说,没有抬起头,随便朝办公桌打个手势,“这是你在医院说的证词的副本。读完签个字。”
我开始读证词,汤斯翻阅文件,特伦斯站在旁边。
“通纳还在外面,”特伦斯说,“朝布洛赫先生挥了一拳。”
汤斯抬头看我。
“小意思。”我说,“我见过风浪。”
汤斯没有笑。他低头看着那些档案,一页一页翻动。“可怜的家伙,”他说,“他逼着律师想尽办法起诉。就目前而言,他这么做只能添乱,但实在没法怪他。要是弗洛斯基让克雷的案件重新开庭,他老婆的事只怕又要被挖出来了。”
我在证词上签字,交给汤斯,汤斯交给特伦斯,特伦斯离开房间,随手轻轻关上了门。汤斯终于坐下了。他摘掉眼镜,向后一靠,按摩鼻梁。
“你睡了吗?”他问我。我们必须调整头部的位置,才能在几摞文件之间看见彼此。
我耸耸肩说:“一会儿吧。”
“做噩梦?”
“不记得了。”我撒谎道。
“开着灯?”
“电视。”
“总是能看见,对吧?”他伸着脖子探身道。
“对。”
他朝我眨了几次眼睛,点点头,说:“唉,不会消失的。我也希望能消失。你会慢慢习惯的。”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个大号牛皮纸信封放在桌上。信封很旧,磨得起毛,有几圈咖啡污渍,接缝贴着胶带。
“不知道你想不想看,但我希望你知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感觉。”
我打开信封,才看见相纸的白色边缘,我就知道了:这些是克雷拍摄寄给警方的原始照片。
汤斯说:“十二年前,我看见了这些姑娘——我指的是在现实中,看见她们的尸体。然后是那个王八蛋寄的照片。我到现在还会看见,每天至少一秒钟,哦,现在大概每隔一天一秒钟了。要是我不去想它,甚至能几个星期看不见,然后见到什么东西——公告牌,街上的女人——就一下子全都回来了。有时候在地铁上或者经过花店,我还会闻到那股气味。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死亡。”我说。
“死亡和腐肉。甜得恶心的刺鼻气味。这会儿就在我的鼻子里,我的脑袋里。我想这就是我保留这些照片的原因。放在办公室,免得被家里人看见。我把照片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因为别人不可能理解每隔一段时间我就必须看一眼。我想你应该能理解吧。”他停止说话,看着我,眼神哀伤,甚至算是恳切。我意识到,他在求我。
“我理解,”我说,“能理解。”我开始看照片。厚厚的一沓照片。最顶上那些很正常,是他在工作室拍摄的传统艺术照,案件调查期间被当局查扣。大部分是样张,相纸分隔成许多个小方块,美丽的姑娘摆出标准姿势,唯一的缺憾来自事后灵光,因为我知道她们不可能知道的事情:我在看的是受害者,而且是通过凶手的眼睛。底下是他寄给警方的照片。第一眼看过去,照片很美,苍白的形状宛如巨型花朵;但你随即意识到,那些塑像的原材料是女人。
70
我离开联邦大楼时大雾弥漫。我走出旋转门,穿过广场,努力回忆地铁站的位置,一辆出租车贴着人行道在我身旁停下。特蕾莎·特雷奥抱着一个纸板箱和一摞文件下车。她看见我,吃了一惊,扔下手里的东西。
“天哪,怎么是你。”
“你好。”我尽量说得无忧无虑,弯腰帮她捡东西,“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没有,”她尴尬地笑了笑,“只是吃惊而已。”
她一副律师打扮,合身的黑色齐膝西装裙和短上衣,但指甲油开裂,指甲被咬过,她还顶着两个黑眼圈。她倒着捡起一个档案夹,文件掉了出来。
“妈的。”她叹息道。我替她捡起文件。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我问。
“回答更多的问题。警察总算让我进办公室收拾自己的东西了。待在那儿我就毛骨悚然,所以才那么一惊一乍吧。”她的笑声很假。
“咱们坐一会儿。”我指着公交站的长椅说。我和她并排坐着看车流,那些东西堆在我俩之间。刚开始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我以为她会哭,但她只是取出香烟。打火机的火苗蹿得太高,她吓得向后躲闪。
“喂,当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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