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非常仔细追踪关于开膛手罪行的新闻。从新闻报导里我看得出,那天晚上我所缝合的伤口就是他的杰作。不过让我先弄懂你的意思,先生,你是在寻求某种心理学方面的帮助吗?」
「没错,」福尔摩斯证实了这一点。「艾加医师,我是个顾问侦探,所以很多不同分支的研究都在我的涉猎范围内,其中大多数都跟搜集与诠释实体证据有关。然而我相信,开膛手可能属于我过去从未追踪过的一种罪犯,而且能用来指证他的确切证据非常少,这点尤其让人心惊。我的工作向来是奠定在一个事实基础上,也就是某个罪行虽然看似独特,但对于犯罪史的行家来说,凶手的行为却几乎总是遵循着某种既定模式。但是在这个案例中,凶手的行为模式实在相当罕见,以至于我花了不少时间才辨识出来。但是从三十日的事件以后,我开始比较认识这个人了。双重谋杀案深刻地腐蚀了他的面具。而我们必须了解的是,屠杀这些女性的乐趣,是仅次于随后把她们切成碎片。」
在对话过程中,我觉得愈来愈不舒服,艾加医师却显得深深着迷。「意思是,他找出曾经待他不好的女人,然后出于纯粹的恨意做出这些恐怖的罪行?」我问道。
福尔摩斯摇摇头。「我不认为他认识她们。现阶段我的假设是,这个男人杀的是完全不认识的人。事实上,根据线索来看,我相信我们追踪的是个彻底的疯子,但他在表面上却完全是个普通人。」
我吓傻了,直瞪着他看。我抗议道:「我可以相信那个恶徒疯了,但是你暗示的事情是不可能的。这些女人死亡的背后一定有另一个动机。疯子不会在正常人之间来去出入却无人议论。」
「不会吗?」他的一边眉毛往天花板一挑,问道。
「不会的,」我不耐烦地说,「单单只是性情古怪的话,那人会跟你我一样神智正常,但是如果一个人毫无理由或其他前提因由,就砍杀我们之中最可怜的一批人——你真的能够相信这种恶行会持续出现在日常生活中,却没引起任何警觉?」
「别问我。这正是我想问艾加医师的事情。」福尔摩斯这么回答,同时把他钢铁般的严厉凝视转向,看着那位站在微弱炉火前方的心理学家。「就你的专业意见来说,一个疯子是否有可能完美地伪装成理性的人类?」
艾加医师走向他的书柜,挑出一本薄薄的书。「我开始猜到你的意思了,福尔摩斯先生。你指的是伦敦怪物。」
福尔摩斯轻快地指向他那本备忘录。「我指的不只是伦敦怪物,虽然他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几乎一世纪以前——一七八八年四月的伦敦,伦敦『怪物』第一次出现。在八八年到八九年之间,大约五十位女性在街上被刀戳了。嫌犯始终没被抓到。华生,请注意。后来地点换到欧洲大陆;一八二八年,在茵斯布鲁克,有人接近好几位女性,然后用普通的折叠刀刺伤她们。这些案子也始终没解决。一八八〇年,在布莱梅,有位美发师在被捕以前,在光天化日之下划伤不下三十五位女性的胸部。我相信这些案例全都可以说是一种极为病态的疯狂性癖。」
「先生,你这一连串推论相当吓人。」艾加医师说道。
「福尔摩斯,这算哪门子推论啊?」我忧心忡忡地质问道。
「如果我能够发现串起这些受害者的连结,好比她们都知道某个秘密之类的,我这个假设就会很幸运地彻底粉碎,」他这么回应,「不过我曾经反复问我自己,谁会因此得利?问到最后我觉得这几个字都烙在我大脑上了,但唯一的答案是没有人。所以现在事情很清楚,任何犯下这么多无动机罪行的人必定是疯了。然而为了继续随心所欲地犯案……」
「这名罪犯不可能表现出疯癫的一面。」艾加医师说完了这句话。
「所以我问你,艾加医师,」福尔摩斯严肃地做了结论,「这样的事情有可能吗?」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也没有什么把握,」他小心翼翼地回应,「但是,追根究柢,心理疾病到底是一种灵魂之病,一种血统的堕落,还是一种脑部的缺陷?你提出的是一种全新形式的疯狂,一种潜伏在理性心灵之下的偏执,会自行采取帮补、伪装等步骤。你的想法更接近古典定义上的纯粹之恶,而比较不像任何一种拿刀狂挥乱砍的疯子。你讲到的是一种彻底的道德堕落,还有着亲切友善的门面与精明的智力相助。」
「正是如此。」福尔摩斯说道。
「我恐怕得说这是完全有可能的。」艾加医师回答。
「那么我就没别的要问了,」我的朋友说道,「多谢你的协助。请容我这就告辞了,我眼前有一大堆工作要做。你先前的服务费用在此,放在桌子上了。」
艾加医师动作很快地想退还那些钞票。「福尔摩斯先生,身为你的邻居,我做梦也没想到要为那一次急救收取报酬。」
「那么就把这当成顾问费吧。」我的朋友露出微笑。「华生,走这边。我们不能再占用艾加医师的时间了。」
「多谢你,福尔摩斯先生。」这个亲切友善的年轻人站在门边。「如果你们觉得有必要再来占用我的时间,请不用迟疑,尽管过来!今天下午我治疗了三个病人——两个人是因为失眠,另一个则有掩饰得不好的鸦片瘾。你们的来访拯救了这一天。」(注:在此可以下个令人高兴的注脚:华生医师在一八九七年〈魔鬼的脚探案〉中,描述莫尔·艾加是「哈里街的心理医生」,这暗示后来他的业务变得相当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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