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放火烧帐篷。」商路长说。
那男人点头。
「统领在里面吗?夷猷统领?」
他再次点头。「死了,他们全都死了。帐棚像麦杆般燃烧,有如篝火,烧得……」
「但迪萨克没在那顶帐篷里吧,有吗?别急,先喝点水,慢点再告诉我。我该怎么叫你呢?」
「凯德安卓。」那男人说。
「盖柏世系的。」商路长说:「我认得你父亲,铁匠安卓。以前我担任商路长时,盖柏家常借我马匹。你父亲制作马蹄特别拿手。他仍在世吗,凯德?」
「他去年过世。」那男人说。他喝完水,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恍恍惚惚瞪着前方。
「我们放火之后跑出来。」他说:「但阿兹人就在那儿,他们包围我们,推我们回去,回去火海中。每个人都尖叫推挤。我逃了出来,用爬的。」他迷惑地低头看自己。
「你有没有烧着?有受伤吗?」商路长凑近查看他全身,还摸摸他上臂。「你这儿烧伤了,或是被刀砍伤了。我们来看一下。不过,首先告诉我,你怎么来高华家的?你一个人吗?」
「我爬出来。」凯德重复。来这里之前,他不是跟我们在这个安静的房间,而是在火海中。「我一路爬……爬到东运河的山坡上,我往下跳。广场那边,他们还在打斗砍杀。我去……下面……绕经滨海区。所有街道都有卫兵骑马走过。我躲在房子后,不晓得该往哪里去。我猜想他们可能来这里,这个神谕宅邸。我不晓得该往哪里去。」
「你做得很对。」商路长的语气依然抚慰、实事求是。「让我把灯弄亮一点,来看看你受伤的手臂。玫茉?你再拿点水来,还有一块布,好吗?」
我原不想擅离看守岗位,但这男人好像是一个人来的,也没有追兵跟踪。我去取来一个装了水的水盆、一块布,还有药草油膏,那油膏是为厨房不慎烧伤或切伤预备的。我帮忙清洗凯德的手臂并敷药包扎。做这件事,我的手比商路长的手灵活。凯德被照料完毕,又喝下一小杯陈年白兰地——那是商路长为恩努庆典和紧急事故保留的——好像比较不恍惚了。他向我们道谢,并且吞吞吐吐地祈求赐福给这栋屋子。
商路长又问他几个问题,但他能告诉我们的并不多。迪萨克的人——有些是阿兹人的奴隶,有些人像凯德,是假扮成奴隶——有一小群趁仪式进行中,渗透进入大帐篷,在几个地方纵火。但那计划走偏了。「他们没按计划来。」凯德一直这样说。有几个谋反者——例如凯德和迪萨克,逃离起火的帐篷时被逮着。按计划,其他人应该在广场等候,纵火者逃离火场时,他们负责攻击阿兹人,但他们可能遭到反击,或是根本无法去到靠近帐篷的地方——凯德不晓得实际是哪种状况。他试着回顾时,竟哭了起来,而且又咳嗽。「好,好,别再讲了。」商路长说:「你需要睡眠。」他带凯德去他自己的房间,让他待在那儿。
商路长回来时,我问他:「你认为他们都死了吗?迪萨克、统领?统领的儿子呢?他那时在帐篷里。」
商路长摇头。「我们都不晓得。」
「假如夷猷死了,而夷多活着,他会接管,他将统治。」我说。
「对。」
「他会到这里来。」
「为什么来这里?」
「与凯德来这儿的理由相同。因为这是安苏尔城一切的中心。」
商路长站在门边,看着星光照耀的庭院,一言不发。
「你应该去那个房间。」我说:「你应该在那儿。」
「去寻求神谕?」
「去寻求安全。」
「噢。」他微微笑。「安全……也许我会去,但情况还没那么危急。唔,让我们静候度过这段黑暗,看看白日天光会带来什么。」
白日天光尚未来临,但我从楼上的窗户向外望,看见西南方向有火光,位置在大学建筑群的废墟附近。火光亮起,然后消失,之后重又燃亮。山下远处的街道传来马匹骚动声、喇叭吹号声、纷纷扰扰的人声,很多人声。无论议会广场刚才发生什么灾难,安苏尔既没有大受威胁,也没有得到抚慰。
黑夜刚转为鱼肚白,城市后面山头上方的天空渐亮时,欧睿进来。跟他一起的是商路长一辈子的朋友,开蒙世系的苏尔善开蒙,他是一位学者,曾经将很多救回的书带到高华世系。现在,他带来最新消息。
「我们得到的都只是传闻,苏尔特。」他说。苏尔善年约六十,谦恭有礼,谨言慎行,非常自爱自重,也期望别人自爱自重。商路长曾说,这位朋友是「彻头彻尾的开蒙人」。即使是现在,他讲话依旧有条不紊。「但不只一个消息来源都说夷猷统领死了,换他儿子夷多统治。我们死了好多人。南方人迪萨克和我的亲戚亚尔莫死于帐篷大火。阿兹人依然掌控全城。昨天整个晚上,暴乱、纵火、街头巷战四起。居民从屋顶和窗户向经过的阿兹士兵丢石头。问题是,攻击阿兹人的攻击行动,没有半个领导人,而且没有我们认得的人。全是偶发、零散的攻击。再说,阿兹人有一整支军队,我们没有。」
我想起来,好像是几天前,还是几个月前,有人说过一样的话。讲的人是谁呢?
「那么,就让夷多继续对他的军队信心满满吧。」商路长说:「我们拥有一整个城市,他们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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